我记得,在外语附校……
萧冬京(法)
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与同一批同学能一下共同度过七个年头甚至更长,这是不多见的。我们在外语附校、在法三班就有过这样的难忘经历。因此,我记得在外语附校的人与事就很多,尽管已经过去了40年,但现在每每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我记得,1965年初秋的一天,妈妈给我在白衬衫外面套上一件请她同事专门为我织的红色毛背心、戴着红领巾欢喜地走进和平门外语附校的大门。由于全班38个同学(编制40人,2人未到)来自不同区县的不同学校,大家互不相识,最初的班干部便由班主任老师指定。老师对大家说,以后上课先由班长喊起立,老师让坐下再坐下。接着老师宣布了班委的名单,记得第一任班委由六人组成,有我、丛林、路建平及其他几个人。上课时我按着老师的要求喊了“起立”,没想到一下课便有人找来问我:“萧冬京怎么是你?班长怎么是个女的?”这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我的名字没有性别的标志。
刚一入校,我碰到的第一位“熟人”是赵薇,那也是不久前在共同参加入校考试时,在政协礼堂附近的一所小学考场上认识的,没想到就一同分在了法三班。进了法三班,老师给我们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题目便是《我考上了外语附校》,既让我们重温一下考上这个学校时的情景,也做一次摸底测试。正如李迁同学所说,能考上外语附校的学生应该都是好学生,因为这是从全北京市范围内经过笔试和面试选拔出来的学生,竞争同现在上个重点学校一样激烈。我记得1965年暑假的好多日子,我都是在原来学校推荐报考外语附校后,有老师经常来我家给我辅导学习中度过的。足见当时外语附校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和荣誉。可我当时对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却是校名太长:“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太拗口,还不好懂。直到入校好长时间后,才知道它还可以简化成“外语附校”。
“自从踏进学校的门槛,我们就生活在老师的身边,从一个爱哭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知识的少年……”我们在外语附校的成长经历,就如同这首歌中所唱的一样。我们的第一任法语老师蒋重桢,永远温文尔雅,细声细气,好像从来不向学生发脾气,但她同当时的法国老师一起为我们这班后来被人称为“法语发音很地道”的学生们打下了语音语调的基础。班主任何建华虽然仅长我们不足十岁,却俨然已像一位教龄很长的老教师,富有丰富的带班经验。一次何老师将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递给我一本《王杰日记》。打开书,只见扉页上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写着:“萧冬京同学,在你十岁生日的时候送上这本书,希望你……”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在生日之际收到老师这样一份礼物,是何等的“待遇”、何等的激励。当然何老师也有严厉的时候。1966年搬入小学楼后,正值援越抗美时期,老师安排我们女生学跳舞蹈《椰林怒火》。自小不喜欢跳舞的我,既不情愿也不认真地在那儿伸胳膊踢腿,何老师见状,厉声喝道:“萧冬京,站一边去,看其他人怎么跳!”这是我一生中从历任老师处得到的最严厉的斥责,终生难忘。
我记得1970年搬到苏州街外院西院后,柳正琛老师接手我们班的班主任兼法语老师,平时言语不多的柳老师却在如何带班上下了很大功夫,用了颇多心思。它不是简单接手法语教学,也不管我们已经有了好几年学习法语的“历史”,而是先让我们学习时任乒乓球女队教练的徐寅生的一篇文章,从学习辩证法的角度,深入浅出地谈如何学习的道理,然后带着全班同学“从头来过”,甚至从字母、发音逐一开始。一段时间后,终于打消了众人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疑虑,为这个班法语水平的整体迅速提高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也取得了明显的效果,令我们受益匪浅。
外语附校的学生不仅学习出色,其他生活也丰富多彩。我记得第一次到农村劳动,是1966年夏天去马甸公社拣麦穗。尽管只有一天,但也让我们这些年仅十岁的孩子知道了“盘中餐皆辛苦”的道理。至于后来去魏善庄公社马坊大队、温泉公社白家疃大队和北京钢厂等地的劳动,更是让我们体验了生产劳动的艰辛,也锻炼了我们吃苦耐劳的意志。唯一一次700里长途野营拉练,也留下了不少可以咀嚼的回忆。记得在延庆县深山的一个小村子驻扎时,学校要求每班要派人轮流站岗值夜班,两人一班。排班时,王修文抢先说了句“我要和萧冬京一个班,因为我害怕……”一句话,把本来也心虚胆怯的我逼到了必须充大胆的地步。上岗时,我俩身着厚实的棉猴,头戴男式棉帽,一个大口罩把脸捂上大半,上上下下,严严实实,手里还握杆木棍权当武器。在大气不敢出的情况下,确实令人辨不出男女。
我记得,文化大革命前,早晨起床后端着自己的脸盆排队去盥洗室;在“乐育堂”楼前的院子里看露天电影《列宁在十月》,听无产阶级革命领袖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八月十五时听陈宝英老师唱“八月十五月儿圆,连队里分了月饼,雷锋手捧着月饼想起了从前……”;同学们搬着椅子到学校对面的师大附中借操场开运动会;搬进小学楼后,有了新的大食堂,十人一桌吃饭(法三班女生九人,分来英三班的王军“补差”组成一桌);在新的阶梯教室里合唱《歌唱二小放牛郎》;在大食堂里听本班同学姚丹丹的姐姐姚小梅(初二英)演唱《江姐》:“红岩上红梅开……”
我记得,文化大革命中在和平门校舍的大门内、二门外毛主席像前的早请示、晚汇报;在班级教室里同学们忙着写决心书、剪花样、布置红海洋;我记得工宣队、军宣队分别进校时的情形;记得复课闹革命后的学习氛围;还有1969年为天安门国庆活动苦练组字……
我记得,解小棉激动地给我们讲她入附校前参加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演出;宛玉华在校文艺宣传队的舞台上活跃的舞姿;韦美丽因为住家离我家很近,经常来我家一同玩,甚至还留下了与我姐妹同抱一只小猫咪的合影;路建平经常在课上看课外书;张利民被称作小petit的贴切;李平见了女生就躲的远远的,恨不得扎进墙皮;李志毅把个东郭先生演得声情并茂、惟妙惟肖;程小林刚转回班里时学习的刻苦用功……我还记得很多很多在外语附校的人与事,虽然都是片断,却都栩栩如生。我将永远记得外语附校的这七年,永远记住这段美好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