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小三儿”

马晓宏(法)

2005年的秋天,是我们这群已步入“知天命”年龄的“小三儿”们进入附校读书40周年的日子。再聚首时彼此注视着那些华发早生、熟悉而又有几分生疏的面容,唏嘘感叹中那段幸福而难忘的时光又历历再现在眼前……

初次离家的日子

1965年的金秋时节,经过了夏日里那几天轻松而又繁琐的入学考试,我们这一大群尚不谙世事的小男小女们牵着父母的手走进了和平门琉璃厂旁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那座高高的大门。

忆当初,我们中的不少人实在没有感到什么学习外语的新鲜或刺激,有的却大多是离开原班集体的不情愿或是离开亲人去过集体生活的惊悸和无奈。对父母、亲人和小朋友们挥之不去的思念很快就代替了初来到时的几分新鲜。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想家思旧的情感与日俱增,并逐渐地转变成一种不顾一切地想回家的情绪。而且这种“思乡病”很快地便在“小三儿”各班中蔓延开来。先是一两个,再而后是七八个,每到晚饭一吃完,便能看到这群或潸然泪下或哽咽不停的小男女们……此时此刻,最忙得大概就是各班的生活老师了。哄好了这个再安抚那个,忙得不可开交。几天后,也不知是哪位老师想出的高招儿,晚饭时间一过便把那些泪腺发达的孩子们集中在一起,排成一队,由各班生活老师领着到院子里散步。至今令我难忘的是法三班的李文华老师,她领着我们一路讲一路说地走到二门处的那圈柏树下,跟我们聊天讲故事,力图分散这群伤心孩子们的注意力,驱散他们的小小忧伤。这大概也成了当时附校的黄昏一景:落日余辉下,几位老师牵着几队唏嘘不停的小男小女生们绕着校园转圈圈儿。这段吃完饭便以泪洗面的日子延续了几周,之后在生活老师们慈母般的悉心照料下,也是在孩子们觉得再哭也无济于事的无奈中,这几支饭后便哭哭啼啼的小队伍才逐渐地不见了……

如今,我们大都早已为人父母,掉泪想家也成为遥远的过去。但如今每当见到柏树,心底里便会油然生出李老师领我们前行,给我们擦泪的情形……亲爱的李文华老师早已离我们远去,但我还是想告诉她老人家:李老师,您并不孤单,北京家乡这儿还有一群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孩子。

“蒙眼官兵”捉“女贼”

“乐育堂”旁的法三教室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行一种很“酷”的游戏:一人用布蒙上眼睛在教室里逮其他没有蒙上眼的同学。规则很简单:不许出教室,抓住某人后只要猜出他是谁就行,被抓住并被认出者再蒙上眼睛重新开始抓别人。此游戏美其名曰:官兵捉贼。大约是取“捉者官兵逃者贼”之意吧。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年代娱乐工具不多,又没有什么电视、电脑、网吧之类的新奇玩意儿,所以此游戏一经推出,便大行其道。不仅本班男生迷恋其中,便是女生们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战(注意:因男女生有界限,且属危险游戏,是不带女生玩的)。大概也正是因为有了女生“观敌瞭阵”的缘故,参加游戏的男生们便平添了几分勇气,愈加地各显其能。终于有一天,不知谁挑的头儿,游戏从平面状态升级为立体版了。原本大家是在课桌椅间躲躲藏藏,捉人者尚且好办。但不知是哪天谁被“官兵”逼急了,一股脑儿地爬上了教室上方的暖气管道!这样一来,游戏改在天上进行,那刺激程度也陡然升级!这情景回忆起来真与动物园中猴山上的众生相们有几分相似!本来,课后的这种游戏没什么惊奇之处。但有一天,终于因一位女生的贸然加入而成就了法三班史上的一段佳话。本班女生姓解名小棉者,生性好动,能歌善舞,且巾帼不让须眉。这一天大概实在是因为看男生玩得如火如荼,不免技痒难耐。在未征得当事男生们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加入战团,居然只身爬上了暖气管!由于情况发生太过突然且出乎预料,已爬到管道上的男生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乎谁也没来得及出口告知底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兵”扮演者——本班班长路建平同志……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老路一声吼:“开始了!”便轻车熟路的顺着管道爬将上来。谁想“解木兰”同志因是初次干这勾当,且女流之辈毕竟力量上略逊男生,爬到半道上便已进退两难。上吧,越来越高(房高三米有余);下吧,追兵已近!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老路毕竟是老路,顺管而上,三下两下便一把薅住了解女的一只脚,惊喜中大喊:“不许动!”谁料解女一足被抓,情急之下便用力挣扎。急得老路大喊:“不许耍赖!”法三班的这种玩法有个规定:“贼”被抓后必须经由“官兵”摸辨。猜对了,“贼”改做“官兵”;猜错了,则“官兵”再重新来过。不难想像,女生怎可以让男生随便乱摸!此情此景,唯有奋力挣脱。但解女人在半空中,一只脚又被拽着,如何得脱?此时下面的“官兵”老路被解女的奋力挣扎搞急了,一边大喊“耍赖”,一边一把将眼罩扯将下来,想看一看这“耍赖”的到底是何许人也!但他往上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大叫一声,脸一下涨得通红,“呼”地蹿到地上,转过身头也不回,飞似地一溜烟逃出了教室……而更让人忍俊不尽的是我们班这位“程咬金花儿”,一边手足并用地慢慢从管子上往下退,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这有什么呀!……”后面说什么谁也没能听清,因为已完全淹没在全体在场法三男女们的哄堂大笑声中!此事后成为少年法三时期的一段佳话。

“攻  城”

搬入面对和平门中学教学楼的新小学楼后不久,文化大革命便席卷而来。上课已成奢望,而我们倒乐得清闲。您想光假便放了一年有余。在这段期间里,除了每天早晨揣着月票大溜公共汽车之外,便只剩下吃午饭和混时间而已。但聪明的法三班又不知是谁想起了北京孩童们那时常玩的集体游戏“攻城”。游戏规则很简单,双方先互守,不能放对方出城;之后便是想法守住自己或攻陷对方的城池;但不能被推出城外,否则失去游戏资格。孩子嘛,玩儿瘾大,几天便上了瘾。放学后班上的男生大多先不回家,躲到新小学楼后玩攻城。初时还倒文明,但随着技战术的成熟,尤其是好胜心的暴长,双方动作越来越大,争斗也愈发激烈。随着“持久战”的开展,法三班的着装慢慢有了一种规律性的东西,那就是全班参与“攻城”的男生们的上装袖子与上身接缝处均有被反复缝补的痕迹。道理很简单,冲出城去后才发现,衣袖已留在“敌人”手中。

10路电车上的“万国旗”

那时的北京,仅有“工体”和“陶然亭”两大露天游泳池。和平门距陶然亭仅有几站路之遥。于是夏日里每天吃完午饭,法三男生们呼啸聚齐,一块儿乘10路电车杀奔陶然亭游泳池。那时还很流行考“深水合格证”,一块白底蓝字的菱形小牌缝在游泳裤上,很能让拥有者美孜孜地体现出能力和几分男子气概。大概也正是上述种种使得我们班上多半男生乐此而不疲。在游泳池中嬉笑打闹,追逐奔驰,小男孩多余的精力大都消耗在那一池碧水中。两个小时一场的游泳结束后,大家换上衣服结伴而出。只有这时才会看到只有在那个年代方得一见而至今令我们难以忘怀的景致:路上飞奔着的10路电车的一侧车窗外齐刷刷地伸出一溜儿黑黝黝的小胳膊,举着一条条湿漉漉的各色游泳裤,让风儿快速的将它们吹干。随风飘动飞舞着的游泳裤后是一张张让日头晒得黑乎乎的幸福笑脸,至今闭上眼睛还能看得见它们:李志毅、李建国、李平、孔泉、张利民、徐坚、于平、陈家俊、刘振德、王助……耳畔中仿佛还能听见从车窗中飞出的那一串串欢声笑语……

“电线杆子”与“耗子”

电线杆和老鼠,这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但在法三,这之间还真有一段令人捧腹的故事。文化大革命中,“师道尊严”是被批判的对象。所以,尽管附校学生对老师比社会上的学校里要好得多,但我们还是淘气地总跟老师找茬儿。我们初中的法语老师是柳正琛老师。他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嘴角总挂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且琢磨不透的微笑。因为柳老师又瘦又高,所以我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儿:“电线杆子”。

柳老师治学严谨,轻易不会让我们在学习上放松,自然对我们这些自由散漫学生的“批评教育”就多些。我和张利民坐在前两排,自然在老师眼皮下便“近水楼台先得月”,常被柳老师“点评”。久而久之,张利民便想出了个予以报复并自以为得意的办法。于是乎某日课后,我们便故作好学状,去跟柳老师问这问那,然后假作漫不经心地问老师“电线杆”词法文怎么讲。柳老师略迟疑,然后告诉我们说:“rat”(汉语音译为:哈),并板书在黑板之上。得此传授,教室里、楼道中、小路上我们便开始大喊大叫“rat! rat! rat!”当着柳老师则更是肆无忌惮地乱嚷。但始终让我们搞不清楚的是,听到“rat! rat!”的喊叫,柳老师从不生气、恼火,反却总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了之,目光中还透出那么一丝狡黠。我们也没有多想,只是阿Q一般地觉得自己在精神上占了个大大的便宜。就这样,日子在“rat! rat! rat!”的叫嚷声中一天天的过去,我们也慢慢地失去了兴趣。不久之后,有位同学买了本法文词典,无意中查了查,才发现“rat”一词含义原为“老鼠”!要知道张利民同学当时的雅号便为“耗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怎能容忍老师这样嘲弄“革命小将”?!于是我们愤然集体找到了柳老师,大兴问罪之师。谁知柳老师似有预知一般紧咬双唇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竟然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而再看张利民,小脸气得一阵白、一阵红!事情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已记不清了,但柳老师那长长的,也是他教我们那几年中最开心的一次开怀大笑,却深深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悠悠四十年,弹指一挥间。桩桩件件事,难以尽数清。

现在细细想来,“小三儿”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除去我们“小三儿”同学们的一张张亲切的笑脸,我们谁也没有忘记辛勤培育我们成长的老师们:何建华老师,蒋重祯老师,陈宝英老师、孟庆萍老师、王丁柱老师,柯忆老师,柳正琛老师、司徒双老师,王唯群老师,张星星老师,伊喜老师等等,等等。真得十分感谢他们,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有我们“小三儿”全体同学的今天。

衷心地恭祝我们的老师们身体健康!生活幸福!也衷心地祝愿我们65级小三年级的全体同学工作顺利!生活幸福!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