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拾趣(三)

2000年南北美之行

 

司徒双

   

    继95年亚、非、欧、美四洲游及96-97年的北美、太平洋之行后,经过周密安排,终于在2000年作了退休后第三次越洋之旅,如期实现了南美之举,踏上了(除南极洲之外)最后一块未涉足过的大陆,圆了环球之梦,好不畅快!下面接着和一直牵挂着我们的亲友们聊聊见闻,分享快乐!

    这次远行选在8月4日出发是由于赶一篇翻译稿,临行十分匆忙,以至于到了机场才发现少带了一只箱子,连忙打车回去取,所幸没有误机,有惊无险,但也觉可笑和后怕,想不到一辈子在外面“跑江湖”的老手,竟然也出这样的纰漏,可见是岁数不饶人了。这次出行还赶上北京新的机场大楼落成,候机室不但宽敞明亮,设备先进,而且英语的播音标准,令一辈子教外语的本人欣慰异常。

    飞机抵达温哥华时,儿子早已在机场等候,随即驱车带我们直奔西雅图,这是此行的第一站,这样的安排首先是为了和儿孙们团聚,享天伦之乐,其次则是为了避暑:北京的温度在我们离开时高达摄氏38到40度,而这里只有15到22度,对我们来说是从酷暑骤然进入初秋,那惬意的感觉可想而知。每到傍晚时分,全家团坐后花园的大树荫下进餐,看着大尾巴的小松鼠在树杈间蹦来跳去,听着孙女们快乐的嬉笑声,如何不叫人满心欢喜?每日里除了爬山,在高数十米的巨大杉树环绕下的草坪上打拳、练剑,便是在黄昏时分登高看日落:火红的晚霞从雪山、丛林径直落到浩瀚的华盛顿湖面上,水天一色,美不胜收。抽空还弹弹琴(学了三支新曲子),复习西班牙文(为南美之行作准备),可谓神仙日子!从美食的角度,西雅图盛产鲑鱼(又叫三文鱼或大马哈鱼),这次应邀在著名的 Juars Salmon House美餐了一顿,这个位于与华盛顿湖以水闸相连的团结湖(Lake Union)畔的专营三文鱼美食的餐馆,更像是一座原住民的博物馆,从形态各异的图腾到珍贵的历史照片、工艺品,包括整个建筑本身,都力图体现出原住民的生活特色和风格,加上窗外穿梭湖面的游艇和悠然翻飞的水鸟,使就餐者得到美景和美食的双重享受。西雅图还是世界数一的波音飞机制造厂所在地,虽来过西市多次,这回才首次参观了波音中心 (Boeing Center),印象深刻。该公司始建于1919年,当年生产的第一架B-1型号飞机,只容一个飞行员,两个乘客,后售予一个飞行员作为西雅图与温哥华之间运送邮件和货物的私营运输机。1966年波音公司宣布将制造当时世界最大的747客机,为此,于66年8月动工修建了位于华盛顿州的Everett的这座载入吉尼斯记录的世界体积最大的建筑物,67年竣工,68年在此造出第一架波音747飞机。从79到80年,为了生产波音767,这个厂房扩大了两倍,1990年为了生产全部由电脑设计的波音777,厂房再次扩大成为目前的规模:在一个屋顶下占地33.9公顷,相当于75个足球场,911个篮球场,可容下整个迪尼斯乐园外加一个停车场…… 难怪导游嘱咐参观者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紧跟队伍,千万别走丢,据说去冬这里潜入了几个银行抢窃犯,结果全厂疏散,警察带着警犬搜寻了整整一天,才把罪犯抓住。导游还讲述了一个令女士们十分振奋的故事:眼下波音公司试飞员组的组长竟然是一位女性,她于十年前考入该公司当秘书,十年之中利用业余时间修完所有试飞员必修的课程,成绩优异,成为女试飞员,进而当上了组长,这样的女中豪杰,自然成为公司的骄傲。

    离开西海岸飞往美洲东部的渥太华已是8月底,这次是女儿接机,他们新购置的温馨舒适的小家,成了我们这次美东、南美之行的大本营——每次出行前后都先在此休整十数天,保证了全程精力充沛。来到加拿大我的一个主要任务,是应邀出席在蒙特利尔举行的第三十六届亚洲及北非国际研讨会并作专题发言。这次国际性的学术盛会,由加拿大政府及蒙市赞助,蒙特利尔大学主办,汇集了一千多名各国学者,在一周会议期间,有涉及亚洲及北非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近一千二百个专题发言,其中亚洲是重头戏,是世界在二十一世纪看好亚洲的大潮流的又一明证。

    国际会议9月1日刚闭幕,9月3日我们已乘上由多仑多飞圣保罗的班机,直奔响往已久的南美大地,一路上心情之激动可以想见:早就听说如果从中国上海往地心里钻一个洞,那边的出口处应该是圣保罗市,也就是说,对于两边来讲,对方都是100 %的“世界尽头”。其次,由于路程遥远,举目无亲,加上语言不通(一个字葡文也不会,只会少许西语),原本很想参加旅行团,无奈遍问在京的所有大旅行社(包括国旅、中旅、茂发……),无一往南美方向组团,只好两个人孤身闯天下,加上听说巴西治安状况欠佳,更增加了这次旅行的冒险色彩。但由于久闻南美的富饶美丽和神奇,又是我们迄今为止从未去过的最后一个大洲,为了在有生之年圆一个真正的环球之梦,就毅然决然上路了。

    经过一夜飞行,9月4日清晨抵达巴西最大城市圣保罗,刚出机门,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外交官正笑眯眯地在迎候我们。原来这是我二十几年前的学生L君,当时正在我驻圣保罗总领事馆任职,得知我们来访,他不仅为我们预定了旅馆,联系了导游,还亲自来接机,实在令我们感动,一颗原来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这样的惊喜,对于从事了一辈子外语教学的我,已不是第一次。四十余年来教过的学生数也数不清,是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故而走到那里,都会忽然有人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师”,然后问道:“您还认得我吗?我是……”,他们之中很多人对我真诚和无私的帮助常令我感动不已。人们常说当教师很清苦:“两袖清风,一身粉笔灰”,事实上我们是世界上真正富有的人,因为情义无价。

    在旅馆安顿下来以后,导游Y君立即拉我们游览市容,作为巴西金融和经济中心、拥有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圣保罗,是世界级的商业繁华大都会,已在这里奋斗了十年的Y君告诉我们,这个市其大无比,开车三天都转不完。如果说巴西的面积和人口约占南美洲一半,那么圣保罗的经济实力便是巴西的一半,难怪巴西人常说“到圣保罗挣钱,去里约花”。正聊着时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栋大楼顶上有一架直升飞机在起飞,后面一架在待命。原来这是这里有钱人流行的交通工具,据统计圣保罗私人直升飞机拥有量居世界第二,仅次于纽约,这一方面说明富人多,另一方面也因为治安状况不好,乘直升飞机是为了避免遭抢劫或绑架而采取的措施。说起治安,情况着实不令人乐观,大白天持枪抢劫之事时有发生,据L君讲,就在我们到达之前两周,他岀席华侨在一家中餐馆二楼举行的午餐会,忽然闯进三个蒙面荷枪人,迫令大家举手靠墙站,然后把每人身上的财物搜掠一空,领馆人员亮出外交身份也无济于事,所幸未有伤人。报警时警局问的第一句话是:“歹徒走了没有?” 如未离去,警察不来。

    说实话,高楼林立的圣保罗,除了王宫之外,没有太多名胜可参观,但是这次我们却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那就是这里正在举行规模空前、享誉全球的“发现巴西五百周年大展”(依照官方材料,是葡萄牙人加布拉尔于1500年发现了这块土地,因名贵的巴西木而得名)。我从法国媒体的报道中早已得知此展前些时候在巴黎大皇宫举行时引起轰动,而且在圣保罗的展期也只到9月7日巴西国庆前夕结束,为此,我们特意把原定十月访南美的行期改在九月,如愿在大展闭幕前一天(9月5日)来到展馆。这个以呈现巴西独特的多元文化及其发展历程为主题的展览,给人们提供了从感性上全面了解丰富多彩的巴西世界的最好机会。独具匠心的布展构思以及最先进的声、光、色高科技的大量运用,也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受,令人流连往返。

    离开圣保罗之前必须记叙的是L君盛情款待的巴西烤肉大餐。缘由是巴西素以足球、桑巴舞和烤肉著称。足球当时不是季节,我们对它也不大摸门,故而第一项就免了。桑巴舞的高潮在二月的狂欢节,也不是时候。所以剩下不可错过的自然就是烤肉了。我们来到的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花园烤肉店”(Jardineire Grill LTDA),一进门只见宽敞的大厅已几乎坐满了人,大厅中央成半圆形摆设的各色凉菜,从龙虾等海鲜到热带瓜果菜蔬(如棕榈树芽的心儿),美味沙拉,应有尽有,正因为如此,我们犯了一个大错,就是还未进入正题时,肚子已大半饱了,等到身着牧人服装、手持叉着烤好的牛肉的钢钎与快刀的侍者来到跟前、为你削下中意的肉片时,开始还能招架一阵,但很快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原因是按照牛的不同部位(还有羊腿、羊排)、不同烤制办法,有十几个侍者不停地给你献上各种烤肉,只要桌上的绿牌立在那里,这样的“轮番轰炸”就频繁继续,我们只好赶快亮上红牌,才得以稍事喘息。环顾四周,兴致勃勃的巴西人个个在尽情大嚼,气氛之热烈,情绪之高涨,好象可以这样一直战斗到天明。我们不禁自叹不如,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中国足球队老也出不了线,而巴西足球却名震遐迩。说到头来,靠吃粮食为主的民族的体力如何能与祖祖辈辈以牛肉为基础膳食者相提并论?!其实,对于巴西、阿根廷等南美国家来说,吃烤肉已成为一种民族文化,像东方人的茶道一样,有自己的传统、规矩和一整套程序,尤其是它的美味可口,令人想起就流口水。

    从圣保罗乘飞机很快来到著名的里约热内卢,顺便提一下,来到这里才体会到这个面积仅略小于我国的巴西的幅员之辽阔(851万平方公里),因而在这里出行基本上只能乘飞机,换句话说此地的交通是飞机称王。事实上在南美三周的旅行中,我们共计乘过十一次飞机,平均两天一次,也算是历次出行中乘机频率之最高的。

    里约热内卢的直译名为“一月之河”,因葡萄牙海员于1502年1月1日首次在里约湾(现名关纳巴拉湾)登陆而得名。自1763到1960近二百年间,它一直是巴西首都,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全国甚至整个南美最负盛名的旅游城市,仅每年二月份历时五天五夜的狂欢节便吸引了上百万游客前来观光。我们这次最为幸运的,是经友人介绍,意外地得到一对住在里约的巴西夫妇的亲切款待,不但让我们亲身体会到巴西人的热情豪爽,而且在他们的陪同下免除了一切对治安问题的担忧,用了整整四天畅游里约:第一个景点自然是有名的“面包山”(直译应为“园柱状糖块”),乘缆车分两级上到这个对中国人来说更像个大馒头的山峰上,整个里约以及沿大西洋海湾的绮丽风光尽收眼底,湛蓝的海水,雪白的沙滩,碧绿茂密的热带植物和近海处星罗棋布的小岛,在悠然漂浮的白云下,构成一幅堪称人间仙境的图画,令人心旷神怡。第二个游客必到的名胜便是耶稣山,这个名叫科尔科瓦多(Corcovado)的山峰高710米,是里约最高点,1931年在这里由一位法国艺术家塑造了一座耶稣全身像,这尊名为救世主的30米高的雕像(底座高8米),面向大海,张开双臂,俯视里约,以简洁而凝重的手法,成功地表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基督形象,如同纽约的自由女神一般,它已成为里约的象征,1981年总统亲自主持仪式贺其落成50周年大庆。如此雄伟的两座世界级的标志性原形雕塑,均出自法国雕塑家之手,不能不说是法兰西民族的骄傲。

     离开耶稣山、驱车前往不远处的迪珠卡国家公园(Tijuca),从“国王桌子” (因葡王曾在此用膳得名)来到“中国景点” ,这是建于1903年的一座小竹亭,由当时在此修山道的澳门工人修造,至今完好并被载入导游手册中。随后欣赏了清凉的“小瀑布”和别致的梅灵克(Mayrink)小教堂,并参观了“孤独者之屋”和“孤独者之河” ,之后下山直奔另一个游人必到的地方:哥巴卡巴纳(Copacapana)海滩,在灿烂的阳光下,全长4.15公里的雪白沙滩上游人如潮,大概由于气温在23度,算这里的冬天,故而泳者和冲浪的人不如沙滩上的游人多,不过陪同前往的巴西朋友告诉我们,这里是全国知名度最高的沙滩,每日从早到晚前来游泳、玩耍、散步的人络绎不绝,所以那里犯罪率也最高。据说曾有中国游客大白天被洗劫后只剩下一条内裤的。为此,我们在沙滩上看到不少警察,风景如此优美的地方竟被犯罪困扰,实在是件憾事。另一不常见的现象,是沙滩上竖着不少球门,到处是练习脚上功夫的大小球迷,从刚会走路的小孩到年纪已不轻的成年人,从公园、海滩到树林或街边,只要有一小块空地,人们就踢将起来,看来足球是这里名副其实的“国球”。据说每到重要赛季,连总统都不上班,人人看球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全国犯罪率最低。

逛里约市还有一个充满怀旧色彩的办法,那就是从市中心的圣 黛丽莎车站乘坐老式有轨电车(Bondes de Santa Teresa)观看市容,这已有一百零三年历史的古老交通工具,完全保留着初建时的原貌,未作任何现代化的改进,执意让人体验一个多世纪以前人们出行的感觉。它在城内走的高架线路原本是1611年葡人为解决城市供水而修建的引水渠(最初为木制,后改为水泥,现在成了电车高架线路),穿过市中心古老城区之后,电车便缓缓向山上驶去(与耶稣山上的有轨电车相接),沿途除可俯览山下风光,还可以欣赏两旁风格多样的住宅——其中不乏富人的豪华庄园,在半山处还可以看到圣 黛丽莎修道院的大门和通往内里的狭长的石头通道,我们被告之,这个历史悠久的修道院教规极其严格,一但进去修行,就永远不得出这个大门,虽然现在盛况已大不如前,里面仍有修女五十人。恰恰就在当晚,我们目睹了一场与这种苦行生活截然相反的群众性狂欢场面。那是在非常出名的伊巴尼玛(Ipanema)海滩上举行的群众性音乐会,属于“发现巴西500周年”的活动之一,分别由来自葡萄牙和巴西的两位著名歌手演唱。因为是露天公演,不收门票,故而人们早早就从四面八方涌到演出台前,席地而坐,不一会儿只见黑压压一大片,在这以无垠的大海和深邃星空为背景的大自然舞台上演出,女歌唱家们的声音更显得高亢而圆润,具有一种磁性,或者简直就是一种魔力,紧紧抓住了所有听众的心。更有甚者,当歌者唱出像“伊巴尼玛姑娘”这样在巴西和整个南美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名曲时,全场欢声雷动,一唱万和,人们不分肤色,不分贫富,不分年龄,一起手舞足蹈,达到如痴如狂的地步。我注意到不远处一位中年妇女,从音乐会一开始便旁若无人地跟着台上的节奏不停地唱、跳,还用力扭摆腰肢,好象她生活中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尽情而忘我的宣泄而烟消云散,剩下的便是充分享受音乐进而享受人生的快乐了。这大约便是号称世界之最的里约狂欢节所以经久不衰的原因所在。它表现了一种对待生活的洒脱态度,一种对美好的大胆响往。不过尽情和忘我之后也会有遗憾,巴西朋友告诉我们,每年狂欢节后的第九个月,便会有数不清的私生子降临人间,其中不少成为弃婴,加入到令政府头痛万分的流浪儿——罪犯后备军的行列。

和历次旅行一样,博物馆是必到之地,这次来到位于里约市中心的国家美术馆,这个原为国立美术学校的校址从1937年起成为国家美术馆所在地,在这里陈列着从十七至二十世纪的巴西及外国绘画与雕塑作品,还有具有浓郁巴西民族风情的民间艺术品收藏。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参观时正赶上举行西班牙绘画大师维拉兹盖茨及格里哥(原籍希腊,长期住在西班牙)的大画展,同时有西班牙音乐舞蹈的现场演出,大饱眼福。与传统、古典的国家美术馆迥异的,是位于邻镇尼特罗伊(Niteroi)的现代艺术馆。只见在伸向关纳巴拉海湾的一块巨大岩石上,耸立起一个如碗状的奇特而精美的建筑,这是享誉世界的巴西建筑大师奥斯卡 尼梅耶的作品,有“世界建筑艺术博物馆”美称的首都巴西利亚便是以他为主要设计师建成的。由于这次的旅行路线中没有巴西利亚,所以特别高兴能在这构思十分超前的建筑物中感受那将欧洲现代艺术与巴西传统装饰相结合、将审美与实用溶为一体的“巴西风格”的魅力。走进占地二千平米的敞亮展厅,最令人神往的倒不是展品本身,而是由窗户望出的美景,原来整个海湾,连同蓝天白云、海滩、岛屿、面包山……,一句话,如画一般的里约,尽在眼前。

不过要说在里约甚至整个南美,最不寻常的经历莫过于参观乞丐山。众所周知,巴西是个十分奇特的国度,一方面它地大物博,资源丰富(拥有世界1/4的森林和世界第一大河——亚马逊河,它的入海量比长江、尼罗河及密西西比河三条世界级大河的入海量总和还要多),虽然面积略小于中国,但可耕地比中国多出四倍,而人口只有中国的1/10左右。经过两次经济腾飞,创造了举世瞩目的经济奇迹:在十年间,国民生产总值番了两番,经济实力排名由世界第十五位跃居第八位…。怪不得2000年4月21日出版的法国《观点》杂志以“巴西,二十一世纪的巨人”为题出专刊,详尽介绍巴西:比如在巴西最风行的饮料并不是可口可乐,而是从亚马逊丛林植物中提取酿就的“瓜拉那” 饮品(Guarana)。巴西还是第三世界中少数可以进行卫星研制并制造定期航线班机的国家等等。但另一方面,巴西又以它国债最高,贫富悬殊,大城市中犯罪率高等问题著称,光在里约州便有贫民窟(区)680个,里约市内170个。我们出发前询访过的所有去过巴西的朋友,都告戒我们千万别乱走,一旦“误入歧途”,走进“乞丐山”(Favela),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那里面无法无天,警察不敢去,整连的军队开进去也不顶用,出了事毫无办法。正因如此,引起我们对乞丐山的关注和好奇心。事有凑巧,一天在市里看到一种特别的敞蓬中型吉普,上面坐着一些游客,经过打听,原来是乞丐山旅游专线,每人出30美元,便可乘车进去参观一个上午。于是我们立即决定去参观美洲最大的贫民窟罗西尼亚(Rocinha)。那里面共居住有20万人。导游兼司机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原来他本人就居住在这个贫民窟里,自称过去是律师,现在做这个行当是为了让人们了解里约现状,也是为了帮助穷人。据他介绍,此种旅游始于1992年世界首脑环保会议之后。一般贫民窟里约有30% 的人靠运输和贩卖毒品为生,一个靠放风筝为毒品贩子通风报信的人,每周可得高于一般工人五陪的收入。导游 给我们纠正的第一个错误观念,是以为乞丐山上人人都不干活儿,以乞讨为生,。事实上我们看到那里居住的贫苦大众,个个都在为生计奔忙,没有什么闲人。第二个错觉,以为这里也像我们在各地见过的棚户区一样,是用破铁皮、烂木板临时搭就的住处,到处污水横流…… 实际上我们看到的全是用砖瓦水泥建造的楼房(据说由于过去临时搭建的房屋一下雨就被冲倒,于是政府颁发了命令,规定建房必须用砖瓦水泥),有的还相当豪华,只不过由于没有规划,楼宇彼此相连,乱搭乱建,有点杂乱无章而已。第三个与想象中不同的地方是,原以为这里边儿童打架斗殴,流氓横行霸道……。在参观时只见一切秩序井然。这里有商店、饭馆、银行、学校,与一般市镇没有什么差别。导游解释说,虽然这里边住的不少人有犯罪历史或本人就是不法分子,但是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他们一般不在自家门口作案,真正危险的是贩毒集团之间的火拼。我们下榻的巴西朋友家附近的一处乞丐山上就常常传来枪声,令人不寒而栗。十分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些占山为营的穷人住宅,实际上都是观赏风景的最好制高点,且往往使比邻的富人区的地价一落千丈。但由于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大城市,移民的迁入,人口膨胀,这样无序发展的贫民窟与日俱增,和富人豪宅区形成鲜明对比,与美丽整洁的市容极不协调,成为难于治愈的都市“瘌痢疮”。

离开乞丐山之前,我们路过导游的家,只听见他朝楼上大喊一声,几扇窗户同时打开,有一个窗口里一位妇女向我们频频挥手,这是导游的母亲,另一扇窗口里站着的是他的爷爷,都非常热情友好,使这次参观平添了几分亲切之感。但更令我兴奋的,是终于找到了那位久仰的陈老板,原来整个巴西都传遍了,说有一个不要命的中国人,竟敢在乞丐山里开店…… 我这次特意想会会这位同胞,谁知找到他的店时他办事去了,等了好一会才回来,此时导游已催我们走了,仅匆匆聊了几句,知道他是我们广东台山人,真正的老乡,夫妻二人,有一对儿女,来时一句葡语不会,在这里一干就是十年。现在已开了两家饮食店,由于给当地提供了就业和方便,受到欢迎,但是在没有法律保障又不懂话的异乡白手起家,创业之艰难可想而知。不过在我们老家有数不清这样顽强的生命,在世界上只要有人迹的地方,就可以生根发芽,这难道不是中国人的伟大之处吗?

里约的下一站是北部巴希亚省(Bahia)首府萨尔瓦多(Salvador),由于陪同前往的巴西朋友的夫人当过巴西国家航空公司Varig的空姐,故而乘机和入住五星的Varig旅馆仅收半价,我们也乐得“奢侈”一回,这名叫“热带风情”(Tropical)的豪华旅馆坐落在市中心最大公园边上,园中处处是参天古树,多为热带雨林大板根,精美的雕塑和幽雅的小径,让人顿时感到进入了清凉的林中世界,忘却近在咫尺的嘈杂闹市。由于这里比里约离赤道更近,所以气候更加暖和,尤其是热带水果名目繁多,光旅馆早晨提供的自助早餐上,各色美味的稀有热带水果就有十几种,真是爱刹人也!

选择来萨尔瓦多是由于巴西朋友们(包括巴西驻华大使夫人露西)的极力推荐。他们一致认为,1720至1763年曾为巴西首都的萨尔瓦多、乃至整个巴希亚省,最富于巴西风情,也是巴西历史的最好见证。这点首先在人种结构上得到印证。抵达这里的第一印象,是黑人比例的陡然增加。众所周知,巴西是世界上著名的混血国度之一,人口由原住民、欧裔移民(葡、意、德等)、非洲黑人及数量日增的亚洲人(日本、中国等)混合而成,但在圣保罗和里约常见的是欧裔及混血,一到萨尔瓦多,满街都是黑人,好象到了黑非洲,原因是直到1888年废除奴隶制之前,大量由黑非洲(主要是尼日利亚)贩运来的黑奴都从这里上岸。在老城,处处可见穿着白色挑花大灯笼裙子的典型非洲打扮的妇女,人们在酒吧和广场上跳着非洲鼓点节凑的卡波西拉(Capocira)舞,非洲人之神沙拉(Shala)在这里与基督教的上帝同样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参观老城必去之地是“酷刑柱广场”(Pelourinho),这个呈斜坡状的中心广场是以往专门拷打奴隶的地方,尽管原来那根捆绑奴隶的大柱子已不复存在,但从商店里摆放的复制品仍可看到它的原貌:偌大的桩子上,黑奴的双手被高高地捆缚在柱子顶端,整个身体悬贴在柱子上,任由奴隶主折磨,当年奴隶的凄惨命运可见一斑。广场四周狭窄的街道和建筑物,完全保留了原来的风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这一带经营的是名目繁多的旅游纪念品:著名的黑色橡木制作的各种用具,用稀有的热带五彩缤纷的蝴蝶、特别是巴西仅有的蓝蝴蝶做的标本,用巴西盛产的宝石和半宝石制作的各种饰物,喝“马袋茶”用的杯子和勺,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食人鱼标本,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在名为耶稣领地广场(Terreiro de Jesus)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不失威严的铜像,原来是被亚马逊流域传说的食人族吃掉的一名葡主教的半身像。之后参观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教堂,那是十八世纪巴洛克艺术的代表作,神坛竟然用真金作成,镶嵌着钻石,故而上着锁。坐落在不远处的Sao Francisco教堂建于1702 - 1703年,是当地最古老的教堂之一,现在已成博物馆,全部用蓝白瓷砖砌成的内墙,描述的是葡王室的生活场景,如狩猎、航行、婚礼等,几名工匠正在逐个细心修复破损处。二楼原修士们的大餐厅中陈列有上好巴西橡木制成的全套餐桌椅,但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旁边房间里摆设的大量名贵陶瓷,其中不少中国瓷器,大部分像是外销瓷中流行的广彩,估计是从广州经澳门运到此地。

在一个商业中心里,巴西朋友指给我们看一扇门,上面的铜牌写着“乔治 亚马多曾在这里学习”,原来此地原为一所学校,巴西乃至南美最著名的作家乔治 亚马多便是巴希亚人,曾在萨尔瓦多上学。记得我们出使摩洛哥时曾在那里的“阿绥拉文化周”期间有幸见过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和夫人一听说是中国大使夫妇,马上前来和我们打招呼,热情回忆他们多次访华的愉快经历,并和我们合影留念。没想到十年后我们会来到他的家乡。听说他仍健在,不过也有88岁高龄了(1912年生)。巴西朋友一提到他,语气中就充满了敬佩之情和自豪感,那是因为亚马多用毕生精力撰写反映巴西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的作品,赢得了世界人民的尊敬。

萨尔瓦多市按地形分为上城和下城,其独特之处在于上下之间由一座巨大的电梯连接。只花五分钱巴币(一个美元等于1.8左右巴币里奥Real)便由上城直落下城,径直到达海边,真是省力、省时又省钱。这里的“模范市场”货色齐全且价格低廉,是远近闻名的购物胜地,因为东北部经济不如南部发达,物价较低,故里约朋友到此疯狂采购。

为了更充分地享受这里的温暖气候和迷人风光,我们还乘船游了两个岛。出海时风和日丽,先抵达的小岛叫Frades(意为兄弟、修士),周围八公里,只有居民45人。这里绿树成阴,沙滩平坦细腻,无砂石,海水洁净温和,对于酷爱游泳的我,简直是天堂。纵身投入大海的怀抱,任凭波浪推逐,乐不思蜀。第二个岛叫Itaparica(意为在水环绕下的岩石),比前一个大,有一万二千居民,也是一派热带风光。我们身着泳装在这里美餐了一顿。回程时忽然下起大雨,风浪突起,船开始左右颠簸,甲板上的桌椅全都随之滑动倾倒,人被摇来晃去,大有一点“泰坦尼克号” 的味道,好不慌乱。幸而有惊无险,平安返航。

在离开萨市前往机场的出租车里,司机热情地赠送我们每人几根彩色小绸带,经过巴西朋友解释,才知道这是一种吉祥物,上面写着巴希亚著名波菲姆大教堂的名字,说是带在身上保平安。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巴西朋友们的良好祝愿,我们这一路上果然顺风顺水,安然无恙。

由萨尔瓦多返回里约的第二天,我们又风尘仆仆地上了飞机,这次是一直往南飞,目标是举世闻名的伊瓜苏大瀑布。由于抵达当地时已是中午时分,我们决定先去参观到目前为止世界第一大水电站——伊太普(Itaipu)水电站,因为三峡水电站建成后它将退居第二。这个由巴西和巴拉圭共同拥有的特大水电站始建于1975年。1984年5月5日第一组发电机开始发电,到1991年已有18组发电机供电,目前它的发电量为1260万千瓦,居世界首位,供给巴拉圭全国用电量的91%,巴西用电量的1/4。该工程被美国《通用机械》杂志以及美国民用工程协会推选为近代世界的七大奇迹之一[其它六个为:英法海底隧道,荷兰的北海控水计划,美国的帝国大厦,加拿大的国家(电视)塔 (National Tower),美国的金门大桥以及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巴拿马运河]。到2001年,伊太普水电站将增加到20个发电机组,发电量将提高到1400万千瓦。为了让这条发源于巴西、全长3300公里、作为巴西与巴拉圭边境分界线的巴拉那河更多地造福于两国人民,伊太普水电站自1977年向公众开放以来,已有165个国家的一千多万游客来此参观,仅巴西一侧的接待中心,每日平均就有1500人光临。这个已成为发展中国家骄傲的大水电站,其接待条件也堪称一流,不仅参观免费,而且电站还无偿提供宽敞舒服的大轿车,一直把游客送上大坝,水闸一边是如海般辽阔的水库,另一侧则是轰鸣奔泻的激流,置身于这两大奇观之间,令人由衷赞叹现代科技改造自然的非凡力量。顺便提一句,朱榕基总理来此参观时手植的一棵小树,现已枝繁叶茂,长势喜人。

第二天的主要节目是参观响往已久的伊瓜苏大瀑布,因为连日降雨,瀑布水流量比平日大了三倍,几公里以外就可听见轰鸣的水声,望见白茫茫的水气,似迷蒙蒙的烟雾环绕其间,大有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感觉,走近了才看清楚这是若干组巨大水流组成的瀑布群,从高原坠下,十几层的大瀑布连接在一起,每一层都像尊高塔,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泻而下,飞沫四溅,四周还有数不清的小瀑布,溅起的水花则如乡村中袅袅升起的炊烟,给人以柔美的感觉。与我们参观过的北美尼亚加拉大瀑布相比,这个瀑布群要壮观得多,无怪乎导游告诉我们,美国一位前总统来参观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可怜的尼亚加拉!”(“Poor Niagara!)。据介绍,非洲的维多利亚瀑布落差近三百米,是世界最高的瀑布,但以规模和水流量来比较,伊瓜苏应居首位(在其尽头处被称为“魔鬼的咽喉”的最大瀑布,每秒流量一百万公升,落差88米)。

沿着两公里长的观景道,游客可以从容观赏那错落有致的巨大瀑布群,胆子大的还可选择一条直插瀑布群中心的栈道(我们自然属于这类),来到瀑布谷底,环顾四周,李白诗中描述的“飞流直下三千尺” 的壮观景象,加上震耳欲聋的水声,令人瞠目结舌,喘不上气来。这还不算完,待走到观景道尽头,花一元巴币,乘电梯上到一座观景台的顶端,便可俯览瀑布区全景,只见茫茫雾气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林海,生命的绿色、湛蓝的天空与漫天的水气相映照,构成一幅无比壮观的图画,尽显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威力,置身其中,令人不禁发出不虚此行、不枉此生的感概。

说到这个瀑布群,当地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美貌的年轻女子娜伊比原定下嫁太阳神杜蓬的儿子艾米波,但她偏偏爱上了英俊勇敢的小伙子纳罗巴,热恋中的情侣在一次营火晚会后私奔,太阳神从儿子处得知此消息后大怒,让地陷275条沟,阻拦这对情侣,将他们抓住后处死,埋在两个洞里,让这些沟的流水永远冲刷他们……。这个传说想告诉我们的,大约是发源于巴西、全长1320公里、流经巴西和阿根廷(成为两国界河)、最后注入巴拉那河的伊瓜苏河,是由275条小溪流汇集而成的。由于两岸覆盖着茂密的亚热带森林,巴西最重要的动物保护地就建立在瀑布的下游。我们沿途看到自由奔跑的果子狸,因为这里有极严格的禁猎规定(偷猎者处五千到两万巴币罚金、并坐牢一年),故它们一点也不怕人。亚热带森林还给这个地区提供了丰富美味的水果,在旅馆的早餐上,光水果就有十四种之多。

离开巴西之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到巴拉那河与伊瓜苏河交汇处参观巴西、巴拉圭和阿根廷三国交界地。只见巴拉那河水呈黄色,伊瓜苏河水则为红色(与土质有关),两河交汇处水色一黄一红,界限分明。据说约400年前伊瓜苏瀑布区全属巴拉圭,后为争夺出海口,巴拉圭向巴西和阿根廷开战,战败后割地退让20公里,以巴拉那河为界,正好退出了伊瓜苏瀑布区。三国总统共同在此立界,界标采用的是相同的锥形柱,不同的是我们所在的巴拉那河左岸上的巴西界标为绿黄蓝三色,右岸的巴拉圭界标为红白兰,我们左前方阿根廷的界标为蓝白蓝,原来南美人认为蓝色代表吉祥,故而三国界标颜色中都有蓝色。巴拉圭被称为走私天堂,加上币值低,物价便宜,所以一到周末,阿根廷和巴西人大量涌入巴拉圭的东方市去采购。

结束对巴西近两周的访问,下一站便是阿根廷了,原来打算由巴西乘机赴阿首都,每张机票要300多美元,后了解到由伊瓜苏河巴西一方乘出租车过桥到阿根廷境内(只需二十美元),再由那里乘飞机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算国内航线(111美元),便宜近两倍,看来最佳旅游线路的选择还真有不少窍门。

乘出租车从巴西来到阿根廷境内,第一个感触是这边物价贵得多,那是因为阿币与美元比价为1比1,亦即与美元等值,而在巴西1美元可兑换1.8巴币左右,比如在巴西我们用一美元可以买四张明信片,到了这边一美元只能买一张,怪不得在过阿根廷海关时,看到长长的阿根廷游客队伍,他们都是去巴西度周末后返回的。

在阿根廷一侧的伊瓜苏机场候机大楼上,再一次遥望那举世闻名的瀑布群,只见碧绿的林海中央,团团雾气冉冉升起,像朵朵白云飞向蓝天,轰隆隆的水声依稀可闻。登机后我们还依依不舍地目送这大自然的奇观,直到它在视线中完全消失。

南美第二大国阿根廷的国名来自拉丁字“白银”(Argentum),因为最早抵达普拉塔河(Plata西班牙文意为“银河”)的西班牙人遇到的印第安土著向他们出示了白银制品,故而1524年左右西班牙便传遍了有关盛产白银的普拉塔山脉的消息,此后葡萄牙人称这条流经布市的河流为银河,两年后西班牙也采用了这一称呼,1860年“白银共和国”(音译为阿根廷共和国)正式成为国名。

这个面积近三百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可分为明显的不同地带:东北部环绕伊瓜苏瀑布的雨林区,西北部雪山区,那里有美洲最高峰阿空加瓜山(Aconcagua 6953米),东部靠北为首都布宜诺斯艾丽斯,布市以南是著名的南美大草原拉斯潘帕斯(Las Pampas),南部的巴达戈尼亚(Patagonia)高原东面临大西洋,西面是安第斯山,南端火地岛是最接近南极的陆地。

我们参观的重点在首都,这不仅因为它是南美最著名的国际化大都市之一,而且阿根廷三千五百万人口的一半左右都集中在这个地区,因此绝对最具代表性。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这个名字直译为“好空气”,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此地空气特别新鲜而得名,这次临行前拜读了老同学黄志良和刘静言撰写的“出使拉美的岁月”,才知道那是望文生意,实际这两个字为“顺风”之意,因十六世纪航海的西班牙人在船上供奉的顺风圣母得名。

被誉为“南美的巴黎”的布市完全是欧洲气派,号称世界最宽的七九大街和世界最长的解放大道气度非凡,七九大街中央花坛上高耸的尖柱(国旗柱)令人联想到巴黎协和广场上的旺多姆柱(埃及卢克索的方尖碑),被人称为世界第一大的科隆剧场,仿造的显然是巴黎歌剧院。无怪乎上个世纪相当一段时间里它成为全世界的富豪寻欢作乐的首选地。再看五月广场上称为玫瑰宫的总统府(外观为粉红色)、国会、上议院一直到总统宣誓就职的卢汉大教堂,无不庄严典雅,气势恢宏,随处可见欧洲建筑艺术,尤其是哥特式建筑的影响。再看看当地的人口结构,几乎清一色是欧裔白种人,与近邻巴西形成鲜明对比。这是因为(还是老同学的书告诉我)当地颁发的“出生法 规定在阿根廷出生的都是自由人,故而贩卖黑奴在普拉塔地区没有市场,原住民又早被殖民主义者斩尽杀绝,这里就成了白种移民的一统天下。

如果说漫步在布市中心,人们会以为在欧洲的巴黎、罗马或伦敦的话,那末来到La Recoleta广场的周日民间集市,便会体验到浓郁的南美风情,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商品小摊,卖艺人,杂耍,弹唱,献舞者……,把一个偌大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光音乐类型的表演就有独唱,合唱,自弹自唱,乐器合奏等多种形式,还有的人专门表演吹口哨,扮演塑像(周身涂满金粉或白石灰,一种姿势坚持几十分钟,很不简单)等等,不一而足,围观者自愿给点小钱,看来表演者并不在乎挣钱多少,而是为了得到一种表现自我的满足感。其中最富阿根廷味道的当数探戈舞的表演。作为舞迷(一听见舞曲脚就痒痒),我早已对它情有独钟,这次来阿根廷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看看地道的探戈舞,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在这个广场和在闻名全南美的“佛罗里达步行商业街”,我们都有幸看到自发表演探戈舞的青年男女,他们的穿戴以黑色为主,只需把录音机朝地上一放,立即踏着那独特的八、四节拍翩翩起舞,跳得如醉如痴,如癫如狂,连同那迷人的音乐,令观众也像着了魔一样,动弹不得。

为了了解探戈(Tango)的起源,朋友驱车带我们来到布市的旧海港区,在狭窄的铺着石子的老式马路两旁,小咖啡馆和小酒馆(La Boca,Talern……)仍保持着原貌,临街的墙上不知什麽年代留下来的一幅大壁画,以粗犷的大手笔描绘了当时夜生活的情景:袒胸露腿的舞女,忙碌的侍者,喝得醉熏熏的客人……。由于最初的移民都从海上来到这里,港口就成为他们的第一个家,故而布市人常自称为“港口人”,正是在这些下层酒吧、妓院里,疲惫不堪而又心事重重的异乡人,通过探戈尽情渲泄哀怨和惆怅,使其发展为一种集音乐、诗歌与舞蹈为一体的典型阿根廷艺术。探戈一词为西语,“探”应来自非洲黑人舞蹈时使用的Tan Tan鼓(摩洛哥南部最靠近撒哈拉大沙漠的城市就叫Tan Tan)可见其中非洲、西班牙乃至古巴艺术的影响。

由于来自社会最底层,探戈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因“淫猥下流” 而被教皇皮犹斯十世及布市议会明令禁止。1913年10月法国著名诗人约翰 黎世宾(Jean Richpin)在法兰西科学院曾以一席动情的演说向法国人民介绍探戈,探戈在巴黎大获成功之后,迅速风靡欧洲。与此同时,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一位古板的政治家状告一位名叫汉德森(Handerson)的音乐教师,罪名是他教授学生一种有伤风化的舞蹈——探戈。开庭那天被告在众人面前表演了阿根廷探戈,法官当场裁定探戈不但谈不上不道德,而且是一种品位高雅的艺术。这时一位比较开明的教皇在观看了一场表演后,也不得不声称这是一种“无聊但无害的舞蹈”,“不值得加以反对”,从而收回了梵蒂冈的成命。在布市议会也被迫取消所有禁令之后,探戈终于扬眉吐气,登上了国立科隆剧院的大舞台。被誉为探戈之王的卡洛斯 加尔德尔的诞辰(12月11日)也被政府确定为全国的“探戈日” ,1990年还成立了阿根廷国立探戈研究院,至此出身卑微的探戈,终于以自己强大的生命力和艺术魅力,摆脱了宗教、礼教、年龄和语言等所有偏见,流传五大洲,享誉全世界。

欣赏过当地群众性及专业舞蹈家的表演之后,发现原汁原味的探戈并不像我们过去见到的那样,仅仅着力渲染猛烈的甩头动作(几乎成为一般人识别探戈的标志),其实真正的功夫在脚上,尤其是女伴用以缠绕男士迈出的小碎步,包括旋转,跳跃,蹬踢,内外翻飞,变化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无论步伐如何变化莫测,男士都能配合默契,做到天衣无缝,令人叫绝。艾丽 多基耶和路易斯 阿洛先纳共同撰写的《探戈,诱人的肢体语言和音乐》一文,强调领会探戈真缔的两大要素:一是时间,二是背景。时间指的是失去的光阴,因为探戈的歌词总是描述消失的生命,提醒人们不可能回到过去,告诫大家警惕时光这个贪婪无情的贼——它只会索取,从不偿还……;背景则指的是贫民窟和穷困的郊区,探戈的起源来自那些受尽苦难的破碎的心灵的渲泄,必然带有愤世嫉俗和挑战现实的味道。就拿甩头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机械动作,据说也是因为下层酒吧中常有斗殴、抢劫甚至情杀,因而表现的正是舞者所处的一种高度戒备状态。正如阿根廷著名作家乔治 路易斯 博尔基斯所评价的“大胆的音乐,庄严的舞步……,这只能由上帝……贫民窟的上帝所创造”。为此“带着泥污的天使”这个定义再恰当不过地道出了探戈的双重品格:舞者妖艳而不失高雅,性感中带几分庄重,既热情奔放又如泣如诉,在纵情欢乐中又略带忧伤,连舞步也时快时慢,舞姿则有张有弛,刚柔并存……正是这许多对立面的统一,造就了探戈的精髓。正像阿根廷著名音乐家比亚索拉所说的“探戈永远是阿根廷音乐的灵魂”,也是探戈令全世界无法抗拒的魅力所在,成为阿根廷的象征和骄傲。

由布市驱车南驶,不多时便来到中部著名的拉斯潘帕斯大草原,只见望不到边的草地上牧场一个挨着一个,成群肥壮的牲畜(牛、马居多)悠然享用着大自然慷概的恩赐。眼前没有高楼大厦,听不到嘈杂的车声人声,有的只是蓝天、白云、绿草、牛群,远离城市喧嚣,回归自然,二十世纪都市人群的最大奢望在这里得到超出想象的实现,怎麽能不叫人顿时豁然开朗!虽然过去已见过内蒙古及新疆天山脚下的大草原,但是拉斯潘帕斯却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首先它是一马平川,据说在原住民(印第安古威楚阿部落)语言里,拉邦巴就是“平坦之地”的意思,其面积占阿根廷国土的四分之一(而阿根廷的面积居世界第八位),有的牧场本身的规模比有些国家的面积还大,所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绝无夸大之嫌。其次是它的气候宜人,水源充足,牧草丰茂。(还有,人烟稀少,有一半土地无人居住)。为此阿根廷已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畜牧业大国,出产阿根廷人最引以为骄傲的优质牛肉。听朋友说,当地人举行生日宴会时收到“牛××头” 或“马××匹” 之类的礼物并不稀奇。与北美西部牛仔齐名的当地牧牛人“高乌雀”(Gaucho)的英姿及传奇故事更是家喻户晓。

若问阿根廷人除布市外最著名的旅游城市是哪一个,他们会异口同声地说:“巴里洛切”。有人甚至认为没去过巴里洛切等于枉来阿根廷一趟。原来这是位于南部巴达戈尼亚地区的一个旅游圣地,因这里已是整个拉美的南端,属离南极最近的地带之一,遍布全境的雪山(安第斯山脉)、冰川和湖泊使无缘亲临南极的人初步领略到一点近似极地的奇特风光,所以闻名遐迩。于是我们在旅行社的安排下,乘飞机来此作了四日游。下机后一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走出旅店。漫步街头的第一个感受,是好像来到了瑞士,房子是木头的,连街上的电话亭也是用未经加工的原木砌成,给人一种非常朴实和天然的感觉。没走几步,就来到一个长条的湖边,湖对岸就是连绵的雪山,空气寒冷而清新,葱绿的树木,草坪更是把整个环境点缀得生气盎然。据了解这里真有一个人数众多的瑞士人聚居点,他们大约在这里找到了酷似家乡的生存环境,便定居下来了,把著名的瑞士巧克力也带到了这里,因为在旅游安排中少不了参观“戈耶奶奶”的巧克力作坊这一项,一进门就让游客先免费品尝一块正宗的瑞士巧克力……,这还不算,座落在如画般秀美的湖光山色中的Llao Llao(西语读“姚姚”,南美发音成为“邵邵”)旅馆是招待来此参观的外国元首的豪华酒店,它的意思就是“瑞士,瑞士” 。

巴里洛切首选的游览项目,是参观阿根廷最大的国家公园纳乌埃勒 乌阿比(Nahuel Huapi),名为公园,其实面积不亚于一个国家,只举一个小例子便可以让人有个初步概念:这个公园内有湖泊30个,其中与公园同名的最大湖的面积竟与首都布市一般大,湖水最终流入东边的大西洋,而第二大湖马斯加尔迪(Mascardi)的水则向西流入太平洋,由此可见这一地域之辽阔和地貌之特殊。

公园里被称为“雷鸣高地”的景点最负盛名,原因是那里有罕见的黑色冰川。那天的旅程让我们难忘的原因之一,是由于对当地气候估计不足,没有穿上防寒的羽绒服和大雪靴,一路上的冰雪把我们浑身上下都打湿了,十分狼狈,但是真正来到那一大片黑色冰川面前,听到那由于冰层的相互挤压以及雪崩发出的阵阵轰鸣声(雷鸣高地因此得名)时,除了愕然和惊喜,其它什麽都忘了。记得97年在云南丽江旅游时第一次见到玉龙雪山上那一大片晶莹雪白的冰川,也兴奋不已,但那是在几十里以外远远眺望,而眼下这片冰川却只离我们数十米之遥,那一根根呈黑色的冰柱,简直就像在手边,这种感觉太让人激动了,(其实中间隔一道很深的沟壕,无法逾越),现在每当我们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可能去南北极一游而感到遗憾时,这次目睹壮观的黑色冰川的经历多少给了我们一点安慰。

在环城旅游线路中,最有意思的是乘缆车上到“乡村高地”(Cerro Campanario),那是观看本市全景的最佳制高点,只见脚下湖泊雪山相互交错连绵不断,尽管意境与瑞士山上俯览时所见相似,但规模却宏大得多,也显得更为粗犷,这也许就是美洲与欧洲的基本区别吧!

对滑雪爱好者来讲“大教堂高地”自然是最好的去处,终年积雪的山峰一年四季都可以滑雪,这里极具规模的冰雪运动基地接待着各地来客,我们见到最多的是阿根廷的中小学生,他们身着滑雪服,肩扛雪橇版,在教练的带领下,精神焕发地列队前行,充分展示了阿根廷年轻一代的骄人风采。

从巴里洛切返回布市的飞机上,曾有一次“逃难”的经历,是因为前面座位上的一对情人动作太大,使我们这些东方人很不自在,故而找了另外的空位子躲开了。西方人尤其是热情奔放的南美人在性开放上是有名的,不过话说回来,受到几千年封建礼教意识束缚的中国人,只会把感情深藏心底,不敢或不善于表达,不注重肢体语言的运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缺憾,在这方面东西方人相互取长补短,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于9月25日乘机离开布市飞往北美的多伦多,从舷窗往外看,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阿根廷与乌拉圭交界的普拉塔河口,竟宽得像海一般,一望无际,这时记起友人讲过,普拉塔河的出海处宽70公里,是世界上最宽的出海口,又一个世界之最!自始至终都让人吃惊不已,这就是令人神往的南美洲!

从南美回到多伦多,专程探望了九十一岁高龄的二姑姑,她属抗日战争前夕移民北美华人女性中的佼佼者,有成功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四代同堂),唯一留不住的,是无情的岁月。自八十年代初第一次有机会去加拿大探望她至今,目睹她由花园洋房搬入楼房再迁至老人公寓(至此姑父辞世),而今则坐上轮椅,住进了有日夜医疗护理的老人院,尽管头脑还算清醒,但这每况愈下的趋向着实叫人担忧,既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也只好学会坦然面对,人生苦短,此时倍感光阴之可贵。

回到渥太华作了一周的小憩便又启程赴美东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游历。此行首站为首都华盛顿,在飞机上第一次清晰地欣赏到座落在密支干湖南端的美国第二大城芝加哥的颇为壮观的全貌。抵达华府的第二天(10月8日)适逢“首都日”(“D. C. Day),秋高气爽,在灿烂的阳光下,华盛顿的几条主要街道,游人如潮,今年的主题是“首都的美味” (“Taste of D.C.),人们拉家带口地来此品尝具有不同特色的美味佳肴。但是每次来华盛顿(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最不能错过的,是这里众多的博物馆,就在连接国会山和华盛顿纪念柱的中轴线(Madison Drive)两侧,便集中了国家艺术馆、自然历史博物馆、美国历史博物馆、航空和宇宙空间博物馆以及斯米索尼安宫等世界一流博物馆。就个人而言,每次必到的自然是斯米索尼安宫里的亚洲艺术馆,那里面中国古代青铜器收藏之丰富和精彩,令人叹为观止。在费里耶艺术馆(Freer Gallery of Art),著名的惠斯勒的“孔雀屋”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原是英国利物浦一位大船东在伦敦住所里的餐厅,经过惠斯勒别出心裁的装饰,成为一个蓝色和金色为主调的艺术殿堂,除了几只硕大(有的静止、有的展翅飞翔)的蓝色孔雀以外,最抢眼的是中央壁炉上方的惠斯勒的巨幅油画《来自瓷器之乡的公主》,四周墙面的壁柜格子里,从上到下全部放的是中国瓷器……。美国富豪费里耶于1904年从英国购得“孔雀屋”,搬到他在底特律的家中,用来放置自己的陶瓷收藏,1919年费里耶去世后这个“瓷宫”才被搬到首都的费里耶艺术馆里。可以说这是十七、八世纪盛行欧洲的“中国热”的延续(见本人的博士论文《论十七、十八世纪中国对欧洲装饰艺术的影响》),也是该时尚从欧洲到美洲的延伸。费里耶艺术馆中的佛教艺术展品囊括了印度、巴基斯坦和中国的不少精品,很值得一看。不过这次来华盛顿的一大收获,是赶上“新艺术” (“Art nouveau” )大展在贝聿铭设计的国家艺术馆开幕(2000年10月8日— 2001年1月28日)。这股于1890-1914年产生在欧洲、以巴黎为中心的新的艺术潮流,影响了整个二十世纪的装饰和建筑艺术。盛况空前的1900年巴黎国际博览会,来自全球的参观者高达四千五百万,在建筑和设计方面,宣告了“新艺术” 的诞生。这次展出的家具、珠宝首饰、陶瓷、招贴画、玻璃器皿、纺织品和金属制品,无不表现出一种有别于传统的时代气息,这也是工业革命之后在艺术上必然出现的一种新思潮,它的灵感来自多方面:以曲线造型为特点的洛可可风格,来自东方(中国、日本、阿拉伯世界)的异国情调以及大自然的启示。(1859年出版的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和1871年问世的《人类起源及性的选择》都从根本上揭示了大自然的奥妙)。“新艺术” 的另一个特点是打破了艺术设计和手工艺之间的界限,创造出一种“完整意义上的艺术”(“Total work of art)……。华盛顿的博物馆一条街另一个吸引人之处,是它们基本上全部是免费的,这和入门券昂贵的纽约的画廊、博物馆自然有天壤之别。

华盛顿之游值得记载的还有位于杰弗逊大厦中的国会图书馆,这个于1897年11月1日向公众开放的新的国会图书馆当时被誉为世界上“最大、造价最昂贵、最安全”的图书馆建筑。全部由大理石铺设的三层楼宇采用的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风格,位于二层中央大厅的华丽精美的雕刻、绘画和金碧辉煌的装饰都极尽奢华之能事,难怪叶立钦来到这里参观时大为感叹,说“你们没有沙皇,何以有如此堂皇的建筑?” 在一个图书馆建筑里下这样大的功夫,反映了对知识的尊重和赞颂。

从图书馆到博物馆的规模和质量,可以看出对文化的巨大投入,这也可能是这个只有二百多年历史(1776年7月4日)的年轻国度一跃成为世界首强的重要原因之一。

离开华盛顿之前我们还抽空参观了造币厂(只印纸币,制作钢币的铸币厂设在费城)和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那些阴森恐怖的死亡营以及代表六百万无辜牺牲者的头发、遗骨的再现,激起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对万恶的法西斯的痛恨。令人费解的是,当一个受尽磨难的民族终于重建自己的祖国和家园时,为什麽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另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民着想,达到和平共处、安全分享的目的呢。

还有一件趣事,是我们来访时正值总统竞选高峰,接待我们的美国朋友在自家门口草坪上竖起支持布什的牌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铁杆共和派,谁知有一天早晨起床后发现牌子不见了,一气之下,她驱车四处寻找,终于在另一个戈尔支持者的街区找到被扔在地上的布什牌子,连忙拿回来重新插在原地……。据说竞选期间这种如幼儿园小孩般的游戏在成年人中经常发生。

从弗吉尼亚州驱车向北,抵达马里兰州首府安纳波利,这个美丽的海港城市正举行游艇展览(Boat Show),热闹非凡,不过我们此行参观的重点是这里著名的海军学院(这个1845年建立的海军学校,当年只有五十个学员、四个教官和三位教师,到1850年改为海军学院,现在已有4000学员、600名教官和教师,校园也由4公顷扩大到4000公顷)。因为是第一次参观美国的军事院校,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对其规模也有较深印象,比如院长的花园式住宅共有34个房间,可以接待外国元首和使节……。由于对军事外行,更引起我们兴趣的是T形中心广场上的印第安原住民斗士德鸠姆撤特的半身铜像,他的神情威严,饶勇之余透着几分哀伤,令人想起高高耸立在西雅图市中心的另一位原住部落酋长西雅图的立姿全身铜像(该市因此得名),这些二百多年前被欧裔白种移民几乎斩尽杀绝(记得《与狼共舞》中有整个部落被灭绝的描写)的原住民,而今剩下的除了几块保留地,恐怕也就是几尊铜像了,比如海军学院的这尊,成了好运的象征,每逢考试或比赛之前,学生们便会来此为他披上盛装,祈求保佑,这至少也算还历史一点公道吧。

下午直奔马里兰州的另一个美丽的滨海城市巴尔迪摩,这里最出名的是国家水族馆和海豚表演,后者远比我们在加州圣地亚哥所看过的逊色,原因是几位驯兽小姐说的多练得少。而占据一座巨型建筑整整五层楼空间的水族馆却真是名不虚传,除了丰富的海洋生物以外,最赏心悦目的是先进的声、光、电、色的综合运用,如踏入神话世界,令参观者耳目一新。水族馆的最高层(第五层)展示的全部是热带雨林,十分逼真的布置令人大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但是当游人被告知如此美妙的热带雨林眼下正在全球以每分钟54公顷的速度消失时,不免心情沉重,看来挽救大自然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次日再驱车北上,便来到向往已久的宾夕法尼亚州首府费城了。记得第一次接触这个名字,是改革开放之初,费城交响乐团首次来华演出,头回有幸现场聆听那世界一流的演奏,令人如痴如醉,着实有“绕梁三日”之感。这次来却是为了了解美国的建国历史。 1775年北美大西洋沿岸十三个原英属殖民地(包括宾州)奋起抗英,拒绝直接纳税,从而爆发了独立战争。漫步在费城老区的街道上,有关这个英雄时期的历史遗迹随处可见:富兰克林的印刷厂(这位24岁便已拥有自己的印刷厂和报纸的成功企业家、科学家、民主主义者,在古稀之年仍全力支持起义),缝制美国第一面国旗的普通美国妇女贝丝 罗丝的家,托马斯 杰克逊(后成为美国第三任总统)起草独立宣言的房间,由主张废除奴隶制的人们命名、成为自由的象征的“自由钟”(Liberty Bell)等等。但最具代表性的当数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独立广场,因为正是这里的独立厅见证了这个年轻国家诞生的最重要历史事件:1775年第二届大陆国会的首次召开,次年7月2日国会通过独立的决定并于两天后采纳了杰弗逊起草的独立宣言,7月4日成为美国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还是在这里,十一年后的1787年9月17日联邦会议的代表们签署通过了美国宪法,在一份简单的四页文件中,阐述了行政、司法和立法三权分立、互相制衡的国家体制。两年后(1789年)乔治 华盛顿就任美国第一任总统。从1790年到1800年的十年间,费城成为美国首都。不过在参观独立厅时,我们被告知这里陈列的唯一原件是一张华盛顿的座椅,靠背顶部刻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图案,据说当时有争议,有的认为是日出,象征合众国的诞生;有的说是日落,表示大英帝国的没落;最后还是由德高望重的富兰克林认定是代表初生的太阳,表现对新生国家充满希望。漫步在历史之中,感触颇多,没有几千年的文明固然是件憾事,但也少了许多包袱,可以轻松面对未来,前进的步伐自然快得多。不过参观时也有一件事令我大为吃惊,那就是在这充满革命气氛的独立厅里竟然悬挂着法国布邦王朝最后一位君主路易十六和他那位被法国人民称做“奥地利婆子”的皇后玛丽 安东妮特的大幅画像。这对双双被法国大革命的风暴送上断头台的法国帝制殉葬人和这颂扬美国人民反抗英国乔治三世殖民统治的革命精神的大厅显得格格不入,极不协调。经询问导游后才得知,原来美国的独立战争得到过法国朝野的一致支持(英法百年战争的宿怨不能说没有影响),为此当时送来了君王伉俪的画像,谁知在英军镇压起义、放火焚烧议会大厦时一并被毁。眼下这两幅是法国政府为庆祝美国建国二百周年专程送来的。

在开车游览了弗吉尼亚、马利兰和宾夕法尼亚三个州之后,我们再次乘机飞往此次美东之行的最后一站——缅因州,它位于美东北,和加拿大接壤,也是我们过去从未涉足过的一个州。当我们乘坐的“美国之鹰” 小型飞机由纽约抵达缅因州的邦戈尔(Bangor)城时,天色已晚,前来迎接我们的美国朋友随即驱车带我们去他们在乡下的家,快到村子时,我们惊喜地看见在路旁随处乱跑的野鹿和浣熊(长尾上有黑环的那种),待到朋友家门前不远的海滩上,又见到静静的海面上,一只长腿鹳安详地伫立在一条小船的甲板上(正是接待我们的美国朋友的小艇),活像银色月光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些美妙的发现预示着我们来到的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在以后一周多的时间里,我们有幸在最美好的“印第安人之夏”(相当于我们的十月小阳春)的季节里,欣赏到这一带美丽的自然景色:茂密的丛林正处于叶子变色的时期,真可谓“霜叶红似二月花”,而地上的紫浆果的叶子此时也变成一片酱红色,远看好像大地铺上了无尽的红地毯,艳丽夺目,与树上那万紫千红的色彩构成一幅美妙绝伦的秋色图。乘车游大鹿岛、小鹿岛(各岛之间有桥相连),在大海与树林之间穿梭,好不写意!顺便提一句,这一带沿海盛产龙虾,我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捕龙虾的船和装置,过去捕虾的木制笼子现在都已换成金属的,还有不少人工养殖龙虾的围堰,看见渔民往里面输氧、喂鱼食,还喂维生素……。也是在这里尝到了刚打上来的硕大龙虾的美味,若问价格,真让人心动,如直接从渔民手中买,仅六、七美元一公斤!

在与这对退休夫妇相处的日子里,我们对普通美国人的生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比如他们很喜欢挂国旗,不管在多么偏远的地方,家家有旗杆,逢年过节都要把国旗挂上。美军驱逐舰在也门被恐怖分子炸了一个洞,有人员伤亡,消息一传出,家家挂半旗致哀。我们的朋友立了好几根旗杆,除国旗外还挂州旗,再有一根小旗杆是专门为三岁半的小孙子预备的,每当他来看望他们时,便升起一面小旗表示欢迎,看来美国人也是很重亲情的。最令我们感动的一件事,是他们外出从不锁门。确切地说,房子里从大门到房间根本没有安锁(这令我回想起在加拿大讲学时租的家庭出租房的房间也没有锁)。有一次他们驱车带我们外出三、四天,也如平常一样,把门虚掩上就走了,当我们问及安全问题时,他们说这里从未出过事。我说会不会有人进来把冰箱里的食物拿走,女主人笑着答道:“那就说明来的人饿了,需要食物,我乐意给他吃。” 这样淳朴的民风如不是亲身经历简直难以置信,也和纽约等大都市惊人的犯罪率形成鲜明对比。难怪有人评价说,美国是一个极端的国度,最美好和最丑恶的事物都在这里产生。就缅因州而言,无论是它美丽的大自然还是朴实的民风都可称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 。除了游玩,在缅因州还进行了文化交流活动,首先是应邀在堡登学院(Bowdoin College)和缅因州大学分别向艺术系学生作了有关《中国对十七,十八世纪欧洲装饰艺术的影响》的专题讲座,反响出人意外地热烈。住处附近的一个小学还特别邀请我去和小学生们聊聊中国的事,一个七、八岁的小学生问我:“中国有中餐馆吗?” 引起哄堂大笑,也说明中餐馆在北美的普及程度。在主人的热情安排下,我们还参观了缅因州的海洋学院并上船与实习的学员会面。与在安那波里的海军学院不同,这里学习的700名学员只有100人会成为军官,其他大多数人将从事民用航运,但它的规模和设备也很到位,每年学员在学院自己的大吨位船上出海实习两个月……。最后应该提一笔的是对 Farnsworth 博物馆的参观,馆长亲自为我们介绍美国著名绘画世家 Wyeth 三代人的作品:从 N.C. 到他的儿子 Andrew (代表作为“克里斯蒂娜的世界”-“Christina s  World)一直到他的孙子 Jamie Wyeth。由于祖孙三代画家在美国画坛上的巨大影响,他们的家乡缅因州专门在上述博物馆里建立了 Wyeth 中心,通过对他们的作品的全面介绍,反映了百多年来美国画坛的一个侧面。我最喜欢的是 Andrew Wyeth 画的一张肯尼迪侧面头像,这是他遇刺后画家根据他的许多照片重新创作的,神形兼备,感人至深,可见画家的深厚功力。

圆满结束美东之行回到渥太华,传来了加拿大前总理特鲁多去世的噩耗,一时之间加拿大举国哀伤,成千上万的普通老百姓扶老携幼涌向议会山,向停放在那里的特鲁多的遗体告别,这位被公认为加拿大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政治家,在前后十五年执政期间曾有不少惊人之举,除了构筑加拿大的双语体制、力主社会公正和多元文化,努力使国家在经济上独立以外,就是在外交上顶住了美国的巨大压力,敢于抢在它之前和中国建交……。为此有评论认为,“只有在特鲁多执政期间,世界才听到了加拿大的声音。”在引退多年之后特鲁多仍深得人民的爱戴,在广场中央,放满了人们自发献上的花束和信扎,有的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谢谢!” 。一位华裔移民说他刚来加拿大时,警察常来他家查访,令他十分不安。自从特鲁多上台后,主张保障移民的权利,提倡多元文化,警察再也不来打扰他了,相反政府还拨款让各国移民创办教授自己语言的周末学校,从此他的孩子周末免费上了汉语学习班……。像这样的故事,那些排着长队等候瞻仰遗容的人能讲出很多很多,可以说随着他的逝世,特鲁多的一生已成为一个传奇,一个永远铭刻在加拿大人民心中的名字。

在返京的飞机上,偶然翻开报纸,发现一篇短文,用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小例子比较美国人和加拿大人在待人接物上的区别:在一个公共场所里,美国人使用的是这样的警示牌“No pets!”(“禁止携带宠物!” )而加拿大人的提示牌则是:“Sorry, no pets please.”(“对不起勿携带宠物。” )作者(一位美国人)认为,仅两个字之差,却充分表现了加拿大人的礼貌与善良。来过加拿大多次并在这里好几所大学任过教,我对这点深有体会,再见了,好心的加拿大人,后会有期!

从温哥华飞越阿拉斯加并由白令海峡往西飞行时,第一次十分清晰地看到那冰雪世界的晶莹剔透,一连几个小时,天空都是那么一尘不染,雪山冰川就像画里那么纯净,叫人看不够,爱不够,真想把那份清爽带一点回来……。

岁末回到家中因各种原因无一时闲(儿子全家回京过春节,赶交一部书稿以及庆祝结婚四十周年的南方之旅等等),致使这篇游记断断续续写了半年多,眼看下个月将赴意大利、法国作今年的西欧之旅,故此匆匆打住。谢谢各位对我们的关注和耐心,如果对我们的游历还有兴趣,那就再听下回分解吧!

 

2001年6月18日于北京


  

2006.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