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泳的自由

边杉树

1974年我7岁。 暑假，父母托一个在工体工作的表姑带我去报游泳班。

一个人在空旷的更衣室里换了衣服，穿过湿湿凉凉、嘀嘀嗒嗒的淋浴间，走进了当时颇令外人感觉神秘的室内游泳馆。嘈杂的人声、水声，我第一次面对若大的一池水。

表姑把我引见给一个很高大的女教练，高教练胸前挂着一个哨子，问我 “会游吗?” 我点点头，心想说不会人家肯定不收,“那好，你游给我看”。

我走向池水，茫茫然。突然看到一个小学同学顺着池边的扶梯爬上来，他对这儿好像很熟，见到我便凑过来，指着池角的一个高台对我小声说 “从那儿跳, 准收” 说完就跑掉了。

我踏上了那个高台，真高啊，脚下动荡的池水看得到底，感觉并不很深而是很远。高教练远远地看着，斜对面一米外就是扶梯，我大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  脚碰到了池底，水可是到了头上，我大口地喝着水，本能地用力扑腾，头出来了，可脚又碰不到了池底，大约过了五六秒，终于抓到了扶梯。

回家后，表姑对我父母说“明天下午就可以去了。 教练说很勇敢”。

一个多月下来，50米的泳池抱着板子能游好几个来回，还会了仰泳， 50米不扶边儿用50多秒，在同组小朋友里算是游得很不错的。邻居的小孩多不会游，爸爸也说我比他强，说他不会仰泳就会狗刨等等，每次游完泳回家，自我感觉都很好。

8月底的一天，一群大小孩子在池边嬉耍。一位我不认识的教练拿着张表来问大家“你们比赛时游什么?”，“仰泳”，“仰泳”，同组的小朋友报。“蛙泳”，“自由泳”，有大一点的孩子答。“自由泳”，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美妙的词，心想“多好的名字，想怎么游就怎么游”。 “自由泳”我高兴地跟着说，还引来了那位教练惊喜的眼光。

九月，比赛的前一天，在给邻居家小孩儿讲解自由泳就是随便游时，受到了邻居叔叔的质疑:“自由泳不是随便游吧?”。 不是随便游又是怎样游呢?  我不安了起来，仰泳我会，躺着游，见过蛙泳，蝶泳，像青蛙，像蝴蝶，还有“狗刨”，可自由泳像什么呢?

比赛的那天，游泳馆里人山人海，全北京的游泳队都来了，在池里热身的人就像开锅下饺子一样，光赛程表就贴满了好几块黑板。我挤到黑板前，赫然在第一版的第一行第一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由泳50米，一组，一道，边杉树”。

池里的人都被喊上了岸，刚才还在沸腾的池水豁然变得宽广、清澈而平静。很骄傲但也非常矛盾地站上了深水池边的一号跳台，我明确地意识到自由泳是要爬着游的。“砰”, 枪响了，我坚决地跳了下去…… 其实，当时若用仰泳游也并非不可，但说不清是什么动力让我执著了自由。

以前到深水区都是扶着板子或是躺着，这一次，我看到了它幽深的池底……  嘈杂的人声消失了，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人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我的执著和四周无尽的水。水的颜色慢慢由幽蓝变成了浅蓝，池底的马赛克瓷片也越来越清晰。惊奇着自己也能爬在水上前行，当25米黑线出现时我高兴地以为到了终点，停身抬头方知刚游了一半。身体越来越僵硬了，喝的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我坚持着、坚持着、坚持着… 终于，手感碰到了硬硬的池边。

这50米的自由我用了1分49秒。赛后教练看到成绩很惊讶“这么慢?！”， 我想她应该不知道这是一个追求自由的结果。后来，同组的同学都转入了常训班，但没有我。

 那50米池水的辛凉至今我还记得，有时想，如果我是教练一定会把自己重点栽培的。

《自由泳》:

1896年第1届奥运会开始列为正式比赛项目。自由泳不受任何姿势限制，爬泳速度最快，爬泳也就成为自由泳的唯一姿势。爬泳动作像爬行，即双臂轮流划水和两腿上下交替打水。这种姿势结构合理，阻力，速度均匀，是目前世界上最快、最省力的一种游泳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