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画石说

 

杨建西

  

一个三岁的美国孩子看到墙上画着的一个圆圈,脱口而出:“这是‘欧’(英文字母O)。”“谁教给你的?”孩子妈妈厉声问道。“幼儿园老师。”孩子的妈妈非常生气甚至有点愤怒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在观赏一件工艺品或艺术品的时候,就常常想起这事。

喜欢石头,也有二十多年了。其实是喜欢那种质朴、自然的味道,喜欢轻抚时那种或滑腻、或刺痒的手感。但象玩其它很多东西一样,大多是感性地玩票,基本没什么研究,仅仅是喜欢而已,当属伪玩石者,最多算是个边缘玩石人。

一直觉得在玩石界,摆件比挂件的血统要高贵不少。这也难怪,你看现在坊间所见的挂件——所谓石画——或粗制滥造或极尽奢华地装裱的那种云南大理石、广西草花石,一律用现代的加工器械切割成厚薄不一的画片,打磨抛光的同时连同自然天开的历史凹凸、风霜年轮的沧桑皱折一同去掉。工业的细滑替代了厚重的质感,可能的联想化作粉尘或泥浆。最终出场的是一个艳抹的浓妆覆盖了健康的红晕,高盘的发髻代替了率直的长辫,着一袭露背蕾丝晚礼,穿一双七吋忸怩高跟的——村姑。哪还有什么神韵可言。

摆件则不同,那是玩石的传统,丰富且有趣得多。但对于石界颇为推崇而我称之为“具象的玩法”,就是说这石头象什么什么,就多有价值的倾向,实难让人苟同。心思花在这上,玩起来就很难挥洒得开,久而久之就往矫揉造作那靠了。

所以,一直玩着。我行我素地,从了心,遂了欲,就一直这么“伪”着,“边缘”着。

不是惊鸿一瞥也不是蓦然回首,而是不经意地——看见了她,有一种震撼的感觉。用震撼好象大了点,但怎么也没找着其它合适的词。天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方上下,古往今来。缘自寒武纪混合页岩,每一片的形成全赖天成风化,扑面而来古生代原始的气息。那自然质朴的气质完全是与生俱来的,纯真的鲜活劲又是如此有违于她的年龄而那么地沁人心脾入骨无形。“天开石画”——深圳“真石在意坊”的一种几乎未经加工,质朴得如果不喷上少许定画液还会掉渣的并不怎么起眼的石画,不能不叫人心动、驻足。

她也有具象,“有的如欧陆油画厚彩铺陈,有的似传统国画淡墨写意。既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恢弘大作,亦有‘夜卧松下月朝看江上烟’的致韵小品。”“真石在”的一张精心设计的说明册页中挺有诗意的介绍文字这样写到。

一直以为,玩石在赏,而不在花大价逐名贵。赏的过程虽因人而异,但立马能看出什么的,当在工艺之类。而能看出许多,看出你自己的东西,还有许多看不清看不出,即使看出来了,又多意会而难言传者,就有点奔艺术那去了——惆怅的时候,你看出了辽阔;兴奋的时候,你读出了夸张;骄傲的时候,你感受到了收敛……甚至有时你会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一块石头(片),一幅画,而是一个有生命和灵魂的活鲜鲜的交流对象。

“真有冥灵大千中,石上光阴赖天成,在下无语说君识,绝技万般是雕虫。”这是我初读天开石画的感录。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无与伦比的大自然面前,语言苍白、绝技逊色。所以,玩石者应顺天意,而天意玄深,故万不可匆匆臆断,有可能“断”掉了大好的意境。

然而,人也是大自然的一个高级物种,他与其它事物的互动就算处于极其微弱的地位,他也往往有按捺不住的“说”的激动。我为一幅石画的题诗写到:“天开恣意画凡尘,数笔沧桑石上存,意蕴多于留白处,诗书添足费精神。”你是自然一分子,它是交流一对象,你们谈,不碍着别人,也行。

 “而更多的,则是玩家‘这一个’的无边的遐想与幻知”。这是真石在意坊为天开石画所作说明文字的最后一句话。应该也是一个玩家顿悟的感知。

.还是回到本文的开头。那孩子的妈妈一怒之下把老师和幼儿园一网打尽地告上了法庭,结果还赢了这对我们来说不可思议的官司。理由是:一个圆圈,在一个三岁的孩子眼里,本来有无数的想象:月亮、太阳、地球、甚至飞船,就是想象成火箭又怎么着?再不济,汉堡、饼干、鸡蛋什么的,也不挺好?你告诉他是字母“O”的同时,也扼杀了他孩童特有的丰富的想象,此罪可小?

店家的“这一个”也好,笔者的“无语说君”“绝技雕虫”“添足费神”也罢,无非是说,玩家自有玩家意,各领风骚何需他人替。有首歌唱得好:“精美的石头会唱歌”。歌都会唱,还不会说故事?古老的,现时的,童话的,科幻的……

此文又属多余。

石画石说,有此,足矣。


  

2006.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