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拾趣(七)

 

20038月漫游俄罗斯归来即刻又收拾行装,于9月赴加拿大。尽管上半年马不停蹄地作过国内、国外游,此时却毫无倦意,相反兴奋异常,原因是将去看望初为人母的女儿及尚未谋面的小外孙,喜悦之情自不待言。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目睹一个小生命日新月异的变化,重温久违了的“小儿经” ,为他那怕是一点一滴的进步而欢欣鼓舞,这种因生命不断延续而获得的快乐是进入暮年的老人的最大慰藉,也是难能可贵的人生体验之一。

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我们也尽一点长辈的义务,就是负责接送小家伙上日托。但这并未挡住我们见缝插针进行旅游的兴致,11月中旬趁感恩节的长周末假,抓紧北美秋天最宜人的“印第安之夏”(相当我国南方的十月小阳春),到魁北克市去玩了一趟。

对这个北美法语文化的摇篮、加拿大最大省份魁北克的首府抱有特殊感情是因为1984年我作为中国代表曾来此出席过第六届世界法语大会。那是中国第一次派人与会,我们两位代表(另一位是南京大学的陈忠宝教授)受到特别隆重的接待。会后魁北克省政府专门组织我们游览了省里的许多名胜及大学,加上那年正值法国航海家雅克·卡尔契的船只抵达加拿大450周年大庆,全省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而我又是第一次来到北美,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所有这些“第一次”加起来,自然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九十年代虽然应邀来过这里最大的拉瓦尔大学做讲座,但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闲逛,时隔近二十年旧地重游,自是畅快无比。

出发那天我和老公一清早就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渥太华市中心的长途汽车站,购票时照例享受老人(Senior Citizen)的优惠待遇(在西方旅行千万别忘了这一条)。大家按序排队,待到我们上车时,大巴业已坐满,只剩下我们和后面3名乘客,正发愁是否要等到下个整点再发车时,另一辆大巴接踵而至,拉上我们5个人立即起程。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我们在最适于观景的面对前方大玻璃窗的第一排就座,一路上舒舒服服地尽情欣赏灿烂的秋光。想象一下无论在车的前方或左右两边举目眺望,满眼是茂密的丛林,千姿百态的树叶已尽变色,那红、黄、棕、绿……的丰富色彩组成了一幅最动人的大自然的交响曲,令我们这些久被禁锢在喧嚣都市里的单调楼群中的人深深陶醉,也不由得被老天对这片土地如此丰厚的赐予感慨不已。4个小时的车程就在这绵延不断的令人神往的景色中悄然结束。抵达魁北克市落脚在Xie女士家。Xie女士是我旧日的学生,小时候十足一个假小子的她,现在已是位成熟老练的职业妇女。多年不见,她那个顽皮的小儿子已长成魁武的大学生。我们虽然心还未老,但面对学生们的急速变化,也禁不住感慨光阴之飞逝,更加珍惜可以说所剩无多的时日(自然规律),让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和有意义。

刚放下行装,小Xie就开车带我们去观赏圣罗朗河的日落。漫步在河边大道上,一边是参天的大树和无尽的草坪,另一边则是宽阔的河流,各色游艇和船只穿梭往来,晚霞荫罩着远处的大桥,构成一幅天水相融的壮观图画,也勾起我1984年乘船畅游圣罗朗河(魁北克政府为各国代表团组织)的愉快回忆。由前面提到的法国航海家雅克·卡尔契命名的圣罗朗河(英文译为圣劳伦斯河)是北美源于安大略湖、向东北方向注入大西洋的最重要河流,全长1167公里,魁北克的名字便源于此河——圣罗朗河在奥尔良岛末端宽18公里的河面,到魁北克城突然变窄,只剩1公里宽,当地的印第安部族阿尔贡干人称之为“魁北克” ,意思是“窄峡”。正是这条大河给了魁北克城恢宏的气势和无穷的魅力。沿河边散步还可以欣赏造型各异的别墅,其中有的已成为当地建筑艺术的经典之作。与别处所见不同的,是几乎每栋别墅的房后都建有一排排的微型房舍,有的还半悬于空中,虽然体积小,却构筑精致,为正屋增色不少。一打听才知道是专为招引雀鸟的鸟舍,这种努力与生态环境协调发展的思想在加拿大深入人心,实在令人羡慕。

第二天的节目首先是游奥尔良岛,这是距老城只有20分钟车程的美丽乡村,在这里可以体会350年以来至今仍保存完好的田园传统。这里除了农舍就是果园、鱼塘……。小Xie按路边插的小旗领我们来到的正是一个集上述三者为一体的农庄。说是私人农庄,却没有围墙。从一片苹果园边的小径开车进去,转个弯就看见一栋农家平房,女主人在里面出售自家园里产的果子(也可自己采摘)、自制的蜂蜜和各种农产品,还兼有一些民间工艺品——如手绣的餐巾等等。出得屋来顺一个斜坡向下走去,是一片开阔的水域,原来是个鱼塘,正好有一家老老小小十来口人在这里度周末,小孩子们在塘边草地和树丛间玩耍,老人在垂钓,年轻人则提着袋子摘苹果……。农庄就坐落在圣罗朗河边的高地上,它自身五彩缤纷的秋景已够让人神往,而从这里远眺大河对岸的魁北克老城更是令人心驰神往。

由奥尔良岛驱车经皮埃尔大桥来到波普雷坡(Côte de Beaupré),这里起伏不平的地形造就了许多飞流瀑布。我们乘缆车上到其中最著名的蒙莫朗西瀑布(Chute-Montmorency)顶部,在同名餐馆的露天雅座,边品尝美味佳肴边放眼观赏阳光下像彩虹般四射的晶莹水柱,山下如织的人流,圣罗朗河上的船只和对面奥尔良岛上如画的田野风光,太惬意了!饭后步行下崖,沿曲曲栈道一直来到瀑布下的水流跟前,随风飘扬的水珠打在脸上给人丝丝清凉。待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小瀑布时,热得只能穿背心了。

在被称作亚伯拉罕平原的大片草地上,到处是享受阳光的日光浴爱好者。魁北克城虽然与不少欧洲大城市处于同样的纬度,但它是世界上降雪量最大的城市,年降雪量近4米之多,难怪在这冬季漫长(半年多)的北国,阳光是如此稀罕。

从亚伯拉罕平原的观景台下,径直来到“总督漫步道”(Promenade des Gouverneurs),这是一条顺着悬崖向下铺设的人行栈道,从这里俯览大河,景色宽阔壮丽,可以尽情欣赏从魁北克桥到奥尔良岛之间大河的绮丽风光。步步美景来到杜福林平台(Terrasse Dufferin),这位1872年被派来担任总督的杜福林爵士,阻止了当时正要进行拆除城墙的计划,相反还修建了城门、塔楼。如今魁北克上城屹立在圣罗朗河的悬崖高地上,环绕着周长4公里的城墙,骄傲地成为北美唯一拥有护城墙的城市。

在河边还看到一排排当年保卫城市的古炮,据说共有198门,主要分布在砧石角高地周围,它们是当年英法为争夺这一殖民地进行殊死战斗的见证。不过法国人当时修建的防御系统并未派上用场,因为英国人是从后面(而不是正面海上)打过来的。

走过角落上建有维多利亚式多角亭子的杜福林平台就来到老城的中心“皇家广场”,抬头便看见耸立在砧石角高地上的福隆特纳古堡,它赋予这座城市一种中世纪的韵味并成为魁北克的象征。这座以历史上一位著名的福隆特纳总督的名字命名的古堡于1834年被大火烧毁,19世纪末加拿大的银行家们出资在原总督府遗址上建造了一座豪华的欧洲宫廷式宾馆,其建筑风格融汇了法国罗亚尔河皇家城堡的圆塔圆锥尖顶和现代的建筑结构。这座古堡式酒店自1893年开张以来,已接待过丘吉尔、罗斯福、艾森豪威尔、伊丽莎白二世女皇、尼克松、密特朗、希拉克等贵宾,二战时著名的诺曼底登陆的决定也是在这里作出的。

大概由于阳光灿烂,那天的皇家广场上人山人海,广场中央的尚博澜(Champlain, 1608年创建魁北克城的法国任命的总督)铜像面前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卖艺人,有唱的,有跳的,玩魔术的,模拟雕像的,表演绕口令的……,观众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翘首围观,最兴奋的是孩子们,他们追逐嬉闹,不时在观众和演员之间穿梭玩耍,有点像过去天桥把式表演时的大众化气氛。虽然来过加拿大多次,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群众场面,可能也是从未有过这样悠闲的心情在如此艳丽的阳光下游逛魁北克老城的缘故。

皇家广场是北美大陆最古老的定居区之一,这里的建筑和狭窄的街道讲述着它四个世纪的历史。纵横交错的老城街道里古建筑保留着各个时代的原始面貌:有法式风格,英式风格,有18世纪朴实的商人建筑,也有维多利亚时代绚丽多彩的雕饰,早年拓荒者建造的房屋坚实舒适——屋顶陡斜,门窗小,壁炉大,利于保暖御寒。正是由于魁北克城出色地保护了它的古建及风貌,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世界文化遗产城市的殊荣。尽管从初期法裔移民不足一万人发展到今天在整个北美大陆法裔数量已达一千二百多万,但与英裔人数相比,仍是绝对的少数,因此魁北克省一直不遗余力地发展法语文化,而且一部分人有强烈的独立倾向。1663年这里的首任主教法朗索瓦·德·拉瓦尔创建了魁北克神学院,1852年改为拉瓦尔大学,成为美洲传播法语文化的主要基地。经过法裔不懈的努力,1867年以来法语与英语一起成为加拿大的官方语言,1974年通过的新法令规定法语为魁北克省的官方语言,所以这里的所有招牌、街名、公告等全部只标法语。其实魁北克的法语在发音、语调和某些用词上与“标准的”法语有不少区别,以至于我第一次来时,听不懂普通老百姓的谈话(大学里人们讲地道的法语)。起初我不理解,以为是自己的法语水平问题。后来一位魁北克朋友告诉我,她的两个儿子去法国南部旅游时遭人打劫,当他们找到警察局详细陈述案情时,警员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一句也没听懂!” 可见其口音之怪。这也不奇怪,因为几百年前肯于离乡背井来寒冷的北美开拓的都是些贫苦的农民,受教育程度有限,他们的口音流传至今就成了一种很特别的魁北克法语。但当地人对自己的口音非常自豪,认为这使他们有别于法国人。我想这可能源于他们对法国又恨又爱的复杂心态——恨的是当年法军败北,让魁北克沦入英军手中,遭受英裔欺负,因此有被法国抛弃的感觉。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只有短短几百年历史的法语地区,他们必然需要从悠久灿烂的法兰西文化中汲取各种养料,寻根问祖,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使他们要不遗余力地推广法语文化。作为局外人,最重要的是不要随便评论他们那作为自己的“文化认同”(“Identité culturelle )的特殊法语,这是我在魁北克讲学和旅游时一直遵循的原则。

告别阳光下多姿多彩的魁北克城,回程顺路重访了魁北克省最大城市蒙特利尔。因为曾两度应邀在蒙大教授中国艺术史,对北美这个最富欧洲气派的城市充满眷念之情。古德曼医生夫妇的盛情款待更让人感动——与古德曼夫人的相识已是20年前的事了,当时她作为加中友协的工作人员,热情接待了我们这由两位教授组成的出席第六届世界法语大会的中国代表团,从此我们之间建立了真诚而持久的友谊。回想起来,我在世界各大洲都有幸获得过这样可贵的友情,它们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说到蒙特利尔,还有一位使我难忘的人,那就是我在蒙大讲学时的房东拉丰太太。她的丈夫已去世,8个孩子也已成人自立,故将8间孩子们过去的卧室分别租给在蒙大工作或学习的单身求租者,她自己则像过去照顾她的8个孩子一样对大家关怀备至,每个月还请大家和她的来访儿孙们一起吃一顿晚饭,给了我们家一般的温暖。在她的楼下有一架旧钢琴,每次我弹琴,她总是我最忠实的听众。由于关系融洽,遇有好电视她便邀我去她房里一同观看,因为没有时间我很少去,但有一次她非常坚持,我便去了,原来放的是当时十分轰动的一部电视剧,名字叫“Blanche ,直译为“洁白” ,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剧中以第一人称口吻叙述女主角母亲的经历——已经生了13个孩子的她,到怀上第14胎时身体已几乎完全垮了,要求坠胎,但定期来家中巡视的教士坚决不答应,说这是上帝的旨意,如果打胎,无异于谋杀……。最后她母亲终于死在产床上。拉丰夫人一边看一边泪流不止,想必是联系到自己生育8个儿女所受过的种种磨难。从这个故事中也折射出过去天主教势力的强大和专制。不过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拉丰太太告诉我,她的8个孩子里竟有6个不肯要子女。我在蒙大的同事中,年轻人大部分是单身或二人世界,这是一种世界潮流,势不可挡。就目前世界人口膨胀的趋势来看,也应该说是一种进步(尤其在中国)。可惜我上次回蒙市时打电话已找不到拉丰太太了,接电话的人说他是新的房主,但愿这位好心的太太还健在!

回到渥太华,“朋友遍天下”的事实又得到了新的印证——曾在渥太华大学修过我的《中国文化史》课程(1988年)的老学员马诺尔夫人,执意要请我们出席她安排的晚宴,席上不一般的是她请了两位加拿大前驻华大使作陪(加上我老伴,一共是3位前大使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其中一位叫明明德(Arthur.R.Meneies)的前大使(1976-80年任驻华大使)竟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原来他生于河南,长到18岁才返回加拿大……。

记得1019日那个周日是“印第安之夏”的尾声,抓紧最后的艳阳天,和女儿一家驱车到乌大维河对岸的“卡迪诺国家公园”游玩,小外孙骑坐在他爸爸脖子上,大家踏着柔软的落叶,在林子里瞎逛,真正的休闲,绝对新鲜的空气,这不就是人间最单纯而又最真实的幸福吗?!

随着冬日的来临,对加拿大的严寒有了新的体会。说实在的,来过加拿大多次,每次一过完圣诞节赶紧离开,意在避开那一听就怪吓人的零下40度的严冬。这次是第一回经历,事实上也没那么可怕,主要是这里的取暖设备好,连公共场所(包括超市、公交车站等等)都充足供暖。比较有威慑力量的是大雪夹着大风时在户外逗留,那时不但耳朵、脚都冻的难受,连擦鼻涕的软纸也立即变成一团冰。大风将雪花吹得满天满地,把人括得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而最危险的要数“冰雨” ,也就是地上覆盖着一层薄冰(Verglas),走起来便像溜冰一样,难以保持平衡,随时会滑倒。印象中从12月开始大地就基本上是一片白色,一场雪未化,第二场又接上来了,一直到4月份左右。西方国家的人常常盼着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White Christmas ),在这里是绝无问题,年年都有“白色的冬季”。这里有花园住宅的人比住公寓楼的人忙得多,因为春夏浇花剪草修树,秋天清扫落叶,冬季铲冰扫雪,是绝不能偷懒的日常功课。还有一个我原来不很理解的现象,是这里冬季“晴天冷,阴天暖和” ,原因其实很简单,太阳一晒雪开始融化要吸热,人体感到冷。阴天没太阳雪不化,反而不那么寒冷。

对于热爱冬季运动的人来说,这里是冬运的天堂,因为渥太华有目前世界上最长的冰上环形滑道(“The world’s largest ice rink ),那就是从国家艺术中心起经Dow’s lake至卡尔顿大学附近的Bronson桥这一段横贯全城的运河河道,经最新测量为6.2公里(过去一直说是7.8公里)。一到上冻的季节,这里总是人山人海,很多是全家老小一齐出动。我的许多加拿大朋友说,一年忙得少有机会相见的朋友,也往往相约在冰上聚会,一边溜冰,一边聊天,什么都不耽误。我们在“冰雪节”(“Winterlude )时专门去欣赏过那全民健身的壮观景象,分享这些健康生活给人们带来的无尽欢乐,可惜已早过花甲之年的我们,只能在岸上“望冰兴叹” 。想当初我曾带两个孩子去什刹海的后海冰场溜冰,好像每一场是两个小时,刚溜了一个来小时,孩子们就日嚷累要走,我说不行,还没玩够,此话让冰场一个管理人员听到了,她笑着说:“真新鲜,平日里只听见大人催小孩走,你们家是小孩催大人回家!” 真是岁数不饶人,彼一时此一时了。

这几个月在加拿大长住,还对被称作“北美社会主义” 的加拿大福利制度有进一步体会。比如女儿在联邦政府任职,公务员的公费医疗甚至包括丈夫和孩子。当小外孙打预防针后反应不适发烧时,我们清晨送他到安大略省儿童医院就诊,只见急诊所宽敞无比,设备完善,每个病儿有一间单独的诊室,里面有可升降的病床,两张软椅,冷热水齐备的洗手池,纸巾,还有专门为孩子准备的各种玩具和儿童图书。就诊期间按顿给病儿送来营养搭配周全的正餐,身着浅蓝衣衫的医护人员随处可见,给人极好的第一印象。但正像法语谚语说的“每枚勋章都有背面”(“Toute médaille a ses revers ),任何美好事物都有它不如人意的地方,这一点我不久便深有体会。那就是一天中有十余位大夫、护士轮流来探视,几乎每隔半小时左右便有一位医生或护士来关照我们,或听诊或作各种检查,或给喷药(让带上一个类似面罩一样的器具)。每来一次生人孩子被吓得大哭一回,期间还来了两拨实习生,把孩子折腾个够。如此循环反复,搞得我们筋疲力尽,到天黑时只盼着能早点回家,谁知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当护士说没有空床位时,我心中暗自高兴,谁知医生说:“I’ll find one for you (“我会给你们找一个床位。” )幸亏后来来了一位资格更高的大夫,说如果照透视无大问题可以回家,让我们松了一大口气。我们于晚上920终于回到家中,孩子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差不多好了。看来在医院无人过问让人着急,太多人关怀也有点吃不消。不过无论如何加拿大医院的完善设备和对病人的重视态度还是令人羡慕不已。但是另一种现象引人深思,那就是这里的福利制度也养了一批懒汉,在我讲学期间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里,总看到那么些享受救济金的年轻力壮的“失业者”整天喝啤酒,嚼薯条,泡电视消磨时光,看来这也是加拿大经济发展的活力不及美国的原因之一。

200433日告别了加拿大,启程去美国看望儿子一家,在渥太华机场发现安检特别严,不仅手提包的东西全要倒出来,连指甲刀也被审视良久,这在加拿大实属前所未有,可见西方反恐形势的紧张程度。

从冰天雪地的加拿大来到太平洋边的西雅图,这里已春意盎然,但我们来不及欣赏,稍事休整便直飞中南部的德克萨斯州,从那里奔赴墨西哥和古巴,进行今年的主要旅游项目——加勒比海之行。

这次赴墨西哥途中选择在德州中转,一方面因多次来美,对东部和西部比较熟悉,但从未涉足美中部,二来是长住达拉斯的中学好友O君盛情邀请,所以我们的行程是由休斯顿转机先飞达拉斯。抵达时是下午四点半,O女士和其儿媳及孙子已在机场迎候。我和O女士的友谊始于17岁上高三的时候,那时我们是班上极少数的广东同乡,所以特别说得来,而且互相都认识对方的父母,中学毕业后她考上天津大学纺织系后来分配到杭州的丝绸工业学院,我留在北外,从此一南一北,少有机会相聚。只有一年我去杭州开会,带着女儿和她全家见了一面,之后我们俩的女儿竟成了信友……。这次几十年后重逢才知道她的丈夫前不久意外逝世,面对人生的种种无奈,自是百感交集,可幸的是我们五十年前建立起来的友谊,经过多少风雨变迁依然那么真诚。晚上她的全家为我们设了盛大的“接风宴” ,事有凑巧,那天(35日)正是永祥的七十二岁生日,于是顺便庆祝了一番,看来生活中欢乐还是主流。

一连几天,O君的儿子和女儿轮流开车带我们在当地游览,使我们对德州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个位于美国中南部的州是除阿拉斯加以外的美国第一大洲,盛产棉花、大米、小麦等农作物,但在全美居首位的是它的畜牧业和羊毛产量(故而这里是“牛仔”的故乡)。此外它的矿产更丰富,天然气产量占美国的50%,石油占40%,这还不算,它还是美国航天中心的所在地(靠近休斯顿的Nassau Bay)。由于这种种原因,德州已成为世界经济最重要的地区之一。16世纪是西班牙人首先光顾此地,1821年与墨西哥一道宣布独立。随后这里的美国殖民者起事反对墨西哥独裁者桑塔·安纳并将他俘掳,1836年成立了独立的德克萨斯共和国。1848年美国战胜墨西哥后德州被纳入美国版图。由于实行奴隶制,南北战争时属南方联邦派,经过艰难的“重组”之后,于1870年加入美利坚合众国。至今它的白、红、蓝三色州旗上,在蓝色竖条中有一颗白色的星,它成为这个著名的“孤星之州”或“独立星之州”(“Lone Star State )的标志。

这次德州之行时间虽不长,但参观了两个最有特色的项目:牛仔表演和肯尼迪遇刺地点。首先来到的是福和镇(Fort Worth),市区各处耸立的巨型牛群及牧人铜像一下子就把人们带进了一个牛仔世界里,随后漫步在名叫Stockyard(意为“运至市场之前的牲畜临时围栏” )的主要街道上,更是令人浮想联翩,因为沿街卖的都是与牛仔生活及工作相关的服饰、用品,酒吧和餐馆也保留着当年牛仔出入时的陈设,简陋的木制长桌,狂饮时用的大酒杯,牛仔爱吃的烤排骨、豆子为主要原料的菜肴等等。再看来往的行人,也大多着牛仔装,戴两侧帽沿上卷的牛仔帽,腰上系着银饰装点的又宽又黑的大皮带,脚上蹬着马靴,神气十足,就差随时做出那快手掏枪的经典动作了。在街尾还有一个会上窜下跳的机器牛,供人体验牛仔徒手骑烈牛的滋味,尽管是假牛,由于设计的动作逼真,惊险,也让尝试者过足了瘾。在一家著名的牛仔餐厅(名字就叫“Risky Rodeo”——“冒险的牛仔竞技” )吃过一顿丰盛的正宗牛仔饭之后,我们来到一个专门举行牛仔竞技表演的大厅观看原汁原味的牛仔表演。虽然过去在电影上不止一次看到过类似镜头,但近距离目睹这一场景刺激得多,只见牛栏门一开,一匹狂野的烈性公牛发疯一般窜了出来,狂蹦猛踢,背上那仅一只手抓着绳头的牛仔拼命设法保持平衡,却往往没几下便被无情地摔到地面,眼看牛脚马上就要踏在他身上,机灵的牛仔多半能迅速躲开或经由伙伴救脱,逃过那致命的一劫……。人牛之间的这场斗争只持续以秒计算的短暂时刻,但足以使人心惊肉跳,也从而造就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牛仔性格(不由得令人联想到小布什那多少有些狂妄不羁的牛仔脾气)。整晚的演出内容丰富,除驯牛外,还有套牛、缚牛、驯马、耍绳圈等。比较新鲜的是“牛妞”(牧牛女)的专门演出,她们虽然个个英姿飒爽,扮相十分帅气,但技术却显然比牛仔们逊色,捕牛的成功率不高。值得一提的是穿插整个演出过程的乡村音乐,用美妙的歌声把人们带回到充满西部片氛围的美国拓荒时代。总之这一天从吃牛仔饭到看牛仔竞技表演,感受到的是“真正的德克萨斯乐趣” Real Texas fun)!

随后来到德州第二大城市达拉斯(第一为休斯顿),这里最牵动游客之心的,自然是亲眼目睹肯尼迪遇刺的现场。说起肯尼迪家族的当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腰缠万贯的约瑟夫·肯尼迪在二战前夕率由10名子女组成的庞大家庭赴伦敦出任美驻英大使,成为当时伦敦使团的一大景观,不过他的外交业绩与他的财富相距甚远,在大战前夕瞬息万变的政治风云里,他非但看不清法西斯的危险,还曾对希特勒抱有幻想……。倒是他的子女中涌现出了几位杰出的人物:大儿子二战中参加空军,为国捐躯。另一个儿子罗伯特·肯尼迪成为美国司法部长。最出众的当数1917年出生的约翰·肯尼迪,他在30岁上就已当选为民主党众议员,5年之后成为参议员,接着于1960年当选为美国第35届总统,是年43岁,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当年英姿勃勃的约翰·肯尼迪携美貌的夫人杰克琳入主白宫的情景令世界瞩目,可惜这骄人的一对仅三年的短暂时光便意外悲剧性地结束了其辉煌的传奇,地点就在达拉斯。

1963112212点半,正在达拉斯市访问的总统车队行驶到艾尔维街拐角处时,突然遭到来自路旁一栋大楼上枪手的袭击,坐在敞篷车里的肯尼迪总统头部中弹身亡(同在车队中的副总统约翰逊毫发无损,德州州长受了轻伤)。40年后我们来到这件曾震撼全球的谋杀案现场,登上德州学生书籍库大楼(现已改为遇刺事件博物馆,展出案件的详尽资料、照片、纪录片)六层,来到最靠左首的一扇窗户(被疑为狙击手射击的地方之一),从上面俯览总统车队走过的路线,不禁感慨人生之无常。一位几分钟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国家元首(据报导肯尼迪夫妇在德州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总统曾几次让车队暂停行进以便与支持他的人群亲切握手)顷刻间便撒手人寰。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时至今日竟还未找到真正的元凶(被警方以谋杀嫌疑犯逮捕的奥斯瓦尔德竟在众目睽睽下被酒吧老板卢比击毙,卢比被处终生监禁此案就没了下文),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谋杀悬案之一。无独有偶,总统的胞弟罗伯特·肯尼迪在5年后(1968年)民主党总统竞选候选人正式提名初级选举时也遭暗杀,凶手同样也未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一切不能不令人对“民主社会”的所谓高度法治产生怀疑。一个对自己总统的安全都无能保障、连刺杀总统的要案都无法侦破的国家,其法制可能是健全有效的吗?对于肯尼迪家族而言,这两次暗杀自然给整个家族的命运蒙上了阴影。前些时候肯尼迪总统的儿子,有美国最性感男子美誉的小约翰·肯尼迪驾驭的私人飞机突然坠入水中,机上三人(小肯尼迪和其新婚夫人及小姨子)无一幸免。消息传出,“肯尼迪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的说法不胫而走。不过综观肯尼迪总统掌管白宫期间的业绩,应该说他是一位有作为的总统,主要在社会改革、主张种族融合和征服太空等方面有所建树,尤其在赋予少数民族以民权方面曾遭到极右势力的猛烈抨击,1963712日密西西比州州长罗斯·巴尔尼特(Ross Barnett)就指责提倡种族融合和给予民权是为共产主义开路。在总统遇刺那天,沿总统车队行进的街道上竟然多处帖着上面有肯尼迪正面和侧面头像的《通缉令》,题目是“通缉叛国罪犯” ,相片下方列举肯尼迪7条罪状,其中第34条特别说明问题:第3条,“他(肯尼迪)在执行共产党人登记在册的法律上马虎稀松” 。第4条,“他(肯尼迪)曾给予共产主义思想导致的种族骚乱以支持和鼓励” 。这些史料或许会为后人终有一天查明肯尼迪的真正死因有所帮助。

38日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友一家乘机从达拉斯再经休斯顿飞抵墨西哥的坎昆(从HoustonCancun只用了两个小时十分钟,其实也不奇怪,过去这里全在墨西哥的版图之内)。踏上这片神奇土地的惊喜还缘于签证的来之不易。其实眼下墨西哥驻华大使Sergio Ley Lopez 每年都邀请我们去使馆参加墨西哥的国庆招待会,给签证没有困难,无奈按墨政府2003年的规定,中国公民必须在国内申请墨签证,入境有效期为3个月。而我们是20039月赴北美,计划20043月(即半年之后)才赴墨,所以准备只好届时从北美将护照寄回北京办理,这当然非常麻烦。幸好200312月温家宝总理访墨后墨成为我国公民出境旅游的又一目的地国,于是我们于20041月在渥太华的墨西哥使馆就拿到了签证。回想退休近十年来的各次环球旅行,申请签证从难上加难到越来越方便快捷,从一个侧面见证了这十年来国家的发展和中国公民地位的提高。

坎昆这个过去名不见经传的海滨小城近年来得到飞速发展,已在事实上取代了原来墨西哥西部太平洋岸边的旅游胜地阿卡布戈(Acapulco),不久前在墨西哥召开的一次世界首脑盛会就是在坎昆举行的。我们一下飞机便对这里旅游业发展的水平有了深刻印象,那是因为从取出行李往外走的整个过道里整齐地摆满了个各旅行社的接待窗口,并且从这里开始了我们的坎昆奇遇记:

出于好奇,我们随着西班牙语的问好声走近了一个旅行社的摊位,只见一个小伙子在卖力地推销他诱人的旅游套餐,具体地说,只要我们同意第二天参观一个叫“月亮宫”(Moon Palace)的大旅店(那里提供免费早餐,去旅店来回出租车费报销),便赠送两个当地最有名的旅游项目,一是参观Chichén Itzá 著名的玛雅金字塔,二是乘游船游览“女人岛”(每个项目的费用都在每人近150美元左右),报名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人预交20美元押金(参观“月亮宫”时退还)。我们略为犹豫之后决定报名,交了40美元之后拿上收据便赶快打出租车直奔旅馆(在加拿大时通过旅行社预订的)。在车上一坐定便有些后悔,心想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等于一个钱不花,只参观一下旅店便可得那么多好处,多半是上当了,但已无法挽回,就当40美元交了学费吧,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窝心了,加上车外的景致美不胜收——成排的热带棕榈树,鲜花盛开的园圃,风格各异的完全现代化旅馆,酒店一座挨着一座,连绵不断,缘由是我们正行驶在坎昆的旅馆区。地处墨西哥湾的尤卡坦半岛东侧的坎昆得天独厚,它面临气候宜人的加勒比海,全年阳光明媚的日子占200天以上,年平均温度在摄氏25度左右。湛蓝的海水,像砂糖般洁白的细沙滩,这一切都使它成为天然的避寒、度假的乐园。坎昆的旅馆区很奇特,分布在一个长22.53公里、呈“7 字形的纤细带状环岛上。我们下榻的“双海滩” 旅馆(Dos Playas)就座落在“7”字的顶部,北面隔海与“女人岛”(Isla Mujeres)相望,南面是环岛内的热带泻湖(名叫尼丘普特),故而两面临水,这大概是“双海滩”名称的由来吧。进得旅馆发现我们那位于一栋小楼三层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大海,从布满红花绿树的花园望出去便是白得晃眼的细沙滩,阳光洒在水上嬉戏的人们快乐的脸上,令我们还未下水就已心醉了。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民生问题,为此放下行李就赶紧设法去市中心,从地图上看它位于环岛上端连接陆地的地方,是我们旅馆直线向西的方向。在旅馆门口的公共车站用我那二把刀的西班牙语向当地人打探,很快便知道该乘几路车,到那一站下,还顺便从候车人那里换了些当地零钱。墨西哥人都很热情友好,来之前人们告诉我们,在墨西哥有困难找老百姓,不要找警察(和我们国内 “有困难,找民警” 相反)。至于有150万人口的坎昆市中心和豪华的旅馆区大不一样,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地方,唯一吸引游客的恐怕就是那个专门出售旅游纪念品且面积可观的二八市场,当我们打听它的地址时,就有热心的当地人亲自领我们走了很长一大段路,令人感动。

第二天早上头一件事是决定是否按约定去参观“月亮宫” ,从地图上看其位置在“7”字形环岛最南端(我们的旅馆在最北头),来回车费不菲,弄不好不仅要再赔上车费,还得搭上半天宝贵时间。最后想捨不得孩子打不着狼,一不做二不休,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径直打车去了。在丛林深处,“月亮宫”着实不一般,刚来到最外面的园门栏杆处,便有侍者在那里等候,招呼客人的车子往一条漂亮的林荫道里驶进,待抵达旅店十分气派的正门,更有穿着考究的女服务生上前迎候,同时负责与出租车司机结清帐目。进得大堂我们首先被领到餐厅用早点,然后专门有一位女士(和一辆电瓶车)领我们参观这座新落成的酒店,其实它的知名度已无庸置疑,因为出席前述在墨召开的国际会议的世界各国首脑就曾在这里下榻,其规模和档次可想而知。我们参观的几个高级套间还标有当时住过的贵宾的国家名字。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全部是繁花绿树掩映下的座座风格各异的别墅,清静幽雅,里面的装璜更极尽豪华舒适之能事,而且我们参观的几个套间无一雷同,令人乍舌叫绝。花园中最令人赞叹的是那大无边的游泳池,准确地说那是好多个不同形状(方的、长的、圆的、弯的、曲的……)的池子串连而成,给人的感觉像在一条长河中游泳一样开阔、舒畅。参观结束后我们被领到一间大厅,里面整齐地摆着许多小桌,每桌都有专人接待客人,直到这时我们才明白这次活动的真正意图,原来是征集这个旅馆集团的“会员”(这是个世界性的连锁系列,成其会员后,入住这个系列在世界各地的旅馆都可以享受很大的优惠,但入会时需交一万美元左右的会费),环顾四周,全是美、加或欧洲人,会场内不时爆出阵阵掌声,那是宣告又有新会员入会了。后来思忖,我们之所以受到错爱,多半由于我们从美国飞来,一身“老江湖”的潇洒气质……。所幸的是他们十分诚信,尽管我们没有入会,他们的许诺不变:押金如数退还,回程的出租车费照付,更重要的是那两个赠送的重点旅游项目一个不少,节省了我们500美元左右的开销,又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从文化角度看,来墨西哥最值得期待的是参观玛雅文化遗迹,因为来之前阅读到的所有有关这方面的资料都使我们对它着迷。

原来在欧洲人还处于昏暗时期,美洲大陆上已存在三种在不同环境中成长的相当发达的文明,那就是墨西哥南部、中美低洼地区的玛雅文化,墨西哥中央高地的阿兹特克文化和南美沙漠地带、安第斯高原上的印加文化。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两种文明都与墨西哥有关,故而我们这次的加勒比海之行瞄准的就是墨西哥。

根据考古发掘和研究,公元350800年是玛雅文化的古典时代,发展到了顶峰。他们在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建立了一百多座城市。十分独特的是,他们依靠原始工具和人力开发丛林,建造城市并不是为了居住,而是为了宗教和世俗的仪式,那是因为依靠农牧为生的人们都住在城郊的农庄,过着集体生活。由于玉米的产量很高,食物并不匮乏,玛雅人因而有了艺术、宗教乃至科学的追求。特别需要明了的是宗教是玛雅文化的原动力,换句话说,玛雅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祈求神的宽恕,认为神的喜怒哀乐决定谷物的丰产和歉收。为了感动众神,玛雅人乐此不疲地用祭品供神。壮丽的神庙、宫殿、金字塔、广场都是为了赞美神的功德。

令人不解的是正当玛雅的建筑与艺术达到最高点时,突然间(964年前后)一切璀璨骤然圆寂,玛雅文明一下子神秘地消失了,是地震,瘟疫,内乱或是入侵?没有人说得清楚。刻在玛雅神殿中的象形文字或许是唯一的答案,但谁能解读?于是这成为一个世界文化之谜。

900年到1500年西班牙人入侵之前被称为玛雅文化的墨西哥时代,此时特迪卡族在尤卡坦北部平地崛起,建立了三个联合都市,他们在建筑规模上超过了古典时期,宏大而优雅,玛雅文化得到了复兴,但好景不长,最后终在内乱和欧洲人入侵下踏上了灭亡之途。

在坎昆的旅馆区就有一个不大的玛雅遗址,名字叫“国王”(El Rey),建于16世纪,它的主体是一个由石阶组成的高台,据介绍它既是一个观天象的中心,又是皇家坟地,这就提醒我们有关玛雅文化的另一特点——举世瞩目的天文学成就。他们研究天文是为了选择播种、收割、祭拜和宗教仪式的日期。他们认为只有选择神所喜悦的日期,祭典才有功效。他们又根据天文学的研究发展历法,同时发明了数字体系及文字记载方法。这一点我们在由坎昆往西两小时车程的著名玛雅文化遗址“齐切依查”(Chichen Itza ——玛雅语意为“依查部族的井口” )得到了充分的印证。这个占地约6平方公里的遗址群已于1988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人类文化遗产,它由“武士庙” 、“千柱庙” 、“西北柱廊” 、“雕柱庙” 、“观天象庙” 、“和尚组” 、“红房子组” 、“蒸气浴室” 、“鹰及美洲豹平台” 、“维纳斯平台”以及“库库尔坎城堡”(El Castillo de Kukulcan)等18个遗址组成,其中最精彩当数又被称为“羽毛蛇神金字塔”的这个“库库尔坎城堡”(因为Kukulcan就是羽毛蛇神),这座巍峨壮观的金字塔以及我们后来在墨西哥见过的其它玛雅金字塔,绝对可以与埃及的金字塔相比美,所不同的是后者只用作法老或皇族的坟墓,而前者则兼具祭坛和观天象的功能。据考证这座祭祀“羽毛蛇神”的金字塔建于650800年之间,金字塔由四个对称的斜坡面组成,顶端平台上是一座方形神庙,高30米。每面斜坡的中央砌有整齐的石阶,各91级,4面相加共得364级,加上顶端平台合为365级,正好是一年的日子数。而神庙每边的5个装饰乘以4面正好是20,也就是玛雅历法中每个月份的天数。在朝北面的中央台阶两侧还修建了宽约1米的边墙,上面刻有7个等腰三角形,酷似响尾蛇背上的三角形花纹,台阶底部雕刻有带羽毛的蛇头,每年春分和秋分时节的午后,太阳西下,北面边墙受阳光照射,显现出一条由上向下蠕动的蛇形,宛如一条巨蛇从塔顶慢慢游向大地,构成“羽蛇降临”的奇观。此时所有的玛雅人都要顶礼膜拜,同时着手进行春播和秋收,由此可见玛雅建筑与其历法的密切关系,也令人不得不佩服他们对天文计算的精确——比如他们很早就知道月亮绕地球运行一周为29天半,会运用20进位的计算方法,是他们创造了“零”等等。正是怀着对玛雅文化无限崇敬的心情,我们决定爬上金字塔的顶端,这需要一点勇气,因为石阶实在太陡了,而我的左膝又刚肿痛了一个多月(以至于在加拿大买了一根可伸缩的拐杖),最后令我们下决心的是被告知,为保护古迹,从321日以后将不再允许攀登(我们参观那天是310日),这一来我们便毫不犹豫地加入到浩浩荡荡的登顶行列中。石台阶级高面窄,约呈60度角倾斜,我们只能手足并用,埋头攀登,上到顶部尽管已气喘嘘嘘,但那畅快之感无可比拟。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顶庙周围的平台绕行,放眼四周,只见茂密的树丛和盛开的兰花及金凤花间分布着座座形状各异的古迹,比如建于9-10世纪的 “观天象庙” ,因为它顶部的奇特造型(由越往上越小的两层环形平台构成)而被称为“蜗牛” 。人们正是从那平台上观测春分或秋分时辰的到来。最壮观的莫过于从高处俯览位于金字塔旁边的“千柱庙”那一排排数不尽的圆雕柱,虽不像雅典巴特农神庙的圆柱那么高大,但数目惊人,错落有致,巧妙的重叠排列产生一种十分大气的效果。待到该下塔时更傻眼了,“上山容易下山难”一点不假,那陡峭的台阶根本无法往下走,所有人(包括年轻人)都只好用手抓住台阶中部悬挂的绳索,转过身来,面向金字塔,弓着腰一级一级向下退,或者干脆坐在台阶上,一边小心地抓着绳子,一边一级一级往下“蹭” ,待终于下到地面才大大松了口气,再抬头细细品味这座与众不同的金字塔,发现它不但造型优美,做工精细,而且线条既丰富多变(不像一般金字塔那样单调),又对称和谐,整体端庄秀丽,实在是人类建筑史上不可多得的佳作。随后来到金字塔下的一个侧面,看到那里排着长长的队,原来是等候从小侧门进入塔内参观。我们立即加入行列,由一道小石梯(仅容一人)爬上塔内上方的一间石室,那里摆放着一件不寻常的石雕,这就是迪特卡人信奉的神王——查卡蒙尔神雕像,与传统突出神王威严肃穆的做法大相径庭的是,这里表现的神王双手捧着自己的大肚子,笑嘻嘻地躺坐在地,拳腿昂首转脸,神情生动逼真,而他那个大肚子便是放置祭品的祭台。

第二天的节目是乘游艇参观“女人岛” ,其实参观可以说是个借口,更有意思的是乘船游加勒比海,因为它以气候宜人,尤其是以海水湛蓝闻名于世。我们随着人流上了一艘不小的游船,在甲板上靠边的位子上坐下,导游不停地介绍景点,还演出节目,播放节奏鲜明、热情奔放的拉丁音乐,“免费”(费用已包括在船票中)供应各种饮料。我们则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任凭柔和的海风吹拂脸庞和头发,聆听海水有节奏地拍打船舷,看着海鸟在天水间任意翻飞,好不自在!来到长9.26公里的女人岛,发现它完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充满热带野趣的人烟稀少的岛屿,而是一个十分发达的旅游市镇,处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经不住诱惑,我们也在这里选购了几样典型的墨西哥纪念品:最精彩的是那个色泽斑斓艳丽的代表玛雅天文历法的圆盘,从而丰富了家中世界各地旅游纪念品的收藏(这已成习惯,每到一处,必定设法找一两件最有特色的、一般价格并不昂贵的当地产品捎回家,看到它们便立即回想起那一段段难忘的旅游经历)。

在坎昆除参观名胜,每天最惬意的时光自然是下海游泳。海滩近在咫尺,随时都可以换上泳装即刻下海,这也是大部分人来此旅游的主要目的之一。我们更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拥抱这里得天独厚的美丽海水,毫不夸张地说,它的颜色绝对是人们常形容的“绿松石色”或青绿色(turquoise),清澈的一眼便可以看到洁白的海底——那无可比拟的白净沙滩,与迄今为止我见过的世界上最著名的海滩(如檀香山的Waikiki,佛罗里达的迈阿密海滩,巴西里约热内卢的Copacabana,澳洲的黄金海岸等)相比,加勒比的海水加上海滩(包括我们在坎昆和后来在古巴的著名Varadero海滩所见)无疑是最美的。对酷爱游泳的我来说这里是天堂,而且说也奇怪,折磨了我近两个月的膝盖关节肿痛,游了几次海水泳,便完全痊愈了,这也算是这次加勒比海之行的一大收获吧。

晚上漫步在旅馆区优美的林荫道上,穿行在一座座崭新别致的高楼大厦之间,深有感触,与坎昆相比,基本具备同样优越自然条件的海南岛的发展就相距甚远。看来我们还未真正认识到旅游这一无烟工业可以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所以投入不够,基本上还只凭一些天然和原始的优势吸引游客,坎昆的飞跃应该给我们极好的提示。

由于地处墨西哥最东头的坎昆与加勒比海上最大岛屿古巴隔海相望,因此从坎昆乘机只需半个多小时便抵达古巴首都哈瓦那。

说起这次古巴之行还要感谢老校友黄志良大使的提示,因为在墨西哥驻华大使馆举行的一次国庆招待会上相遇并偶然提到我们有意近期访墨时,他马上说一定要趁此去看看古巴,而且一连讲了三遍。我想他夫妇二人是拉美专家,既然如此强调,必有其道理,于是在离京前三天匆匆跑到古巴驻华使馆申办签证,好在无需排队,手续简单,填表后每人交25美元即可拿到有效期半年的入境签证(这对我们也十分合适),而且与别的国家不同,给的是“另纸签证” ,即签证不做在护照上,而是另给一张签证纸片,这是对付美国敌视古巴的一种办法——从护照上看不出持照人去过古巴(据说美国公民如被查出去过古巴会有一些麻烦,而我们因为回程还得经过美国,所以这样的处理也很合我们的意)。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古巴的名字并不陌生。195911日古巴人民在美国鼻子底下闹革命,一举推翻巴蒂斯塔独裁统治,这一辉煌胜利使刚解放的中国人民欢欣鼓舞,在外语学院我们学会了用西班牙语高呼“Cuba siYankee no (“要古巴,不要美国佬” ),卡斯特罗,格瓦拉也都成为我们心目中的民族英雄。

从“地理大发现”的角度来讲,古巴也有特殊地位。据记载,1492年哥伦布率领的三只船组成的探险队穿越大西洋,航行2400英里后首次“发现”的就是中美洲加勒比海的岛屿(实际上他是在1498年的第3次探险航行时才抵达南美沿岸并首次将西班牙王室的旗帜插在奥尼诺科河口,结束了对新大陆的探险),换句话说,哥伦布是以发现美洲加勒比海的全部主要岛屿的赫赫功绩,开创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探险时代。

149210月的一天,哥伦布在抵达古巴岛时的航海日记这样写道:“这里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美丽的地方”(尽管他不曾想到自己竟把相隔几千英里的两块完全不同的大陆混同起来——至死还固执地认为自己到过的是东方古国中国或印度)。

附带说一句,关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提法,从八十年代初便开始受到各方质疑,1984年墨西哥首先指出那种将14921012日当作“美洲发现”的做法犯有“欧洲中心论”的错误,因为在哥伦布抵达美洲之前,这里从南到北早已有原住民繁衍生息,创造了辉煌的文化。1989年联合国教科文执委会通过了墨西哥的提议,一致承认“1492年西班牙船队到达新大陆构成了两个大陆相遇(或两种文化汇合),而不是发现……” 。这反映了血雨腥风的殖民时代过后,民族民主新思潮成为主导时对历史的重新审视。

初次踏上这被称作“加勒比海明珠”的古巴土地(具体的是首都哈瓦那),自是格外好奇,细心观察周围的一切,可惜乘出租车从机场驶向旅馆的途中所见并不十分令人鼓舞,主要是路上行驶的车辆大多又破又旧,不少还冒着大黑烟,典型的“墨斗鱼” ,和路边高大的棕榈(古巴的国树)及绿油油的自然景观很不协调,司机解释说这是美国几十年封锁的后果,这当然是重要因素,但沿途看到的标语牌也可能说明另一些问题,那就是只有政治口号,只字不提经济建设,让我们立刻回想起我们国家只抓“阶级斗争”时代的偏颇,进一步体会到邓小平理论那扭转乾坤的重大历史意义。经济不发达导致的物资匮乏在这里随处可见。本来抵达哈瓦那这天正好是我的生日(312日),在旅馆放下行李后我们马上上街准备吃晚餐。我们的旅馆座落在著名的贝多达区,隔不远便是当地数一数二的24层的自由哈瓦那饭店(原为希尔顿饭店),我们沿着几条大街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饭馆,确切地说除了有几家卖面包、糕点的食品店,根本没有什么中档的饭馆,也没看见超市,无奈只好胡乱买了几个夹心面包充饥。购物时了解到这里实行的是我们过去熟悉的配给制(听说是每人每月6个鸡蛋,6磅大米,5磅糖等),美元可在市面使用,按官方汇率,比索(古巴币名)与美元等值,但实际市价为26比索兑1美元,市内仅有的几家只收美元的超市,规模很小,商品种类极为有限。为方便游客,当地还专门发行了一套和美元等值使用的硬币,计有1元、50分、25分、10分和5分的5种,用作找零。

我们旅馆Hotel Colina斜对面就是古巴最大的哈瓦那大学,这所建于1728年的综合性大学是古巴的最高学府,虽然地处繁华市区,但环境宁静幽深,尤其是建筑古朴典雅,无论是宽阔的台阶或是希腊式的穹门圆柱都让人领略到一种不凡的气度。就在它附近的路边,我们看到一列整整齐齐的排队等候人群,他们一个挨一个沿墙耐心地站着,看出来大部分是大学生,我好奇地上前询问,才知道是在等公共汽车(但未见站牌),如此良好的秩序令人感动。看来尽管物资匮乏,但古巴人的素质不低。这令我回想起六十年代初国人学雷锋时虽然收入很少,但是在公交车上人人争着让座,现在钱包鼓了,风气却差多了。看来同时拥有物质和精神两种文明并不容易。

说起古巴的公交车,我们虽只乘过一次,但印象深刻,其票价大概是世界上最低廉的,仅古巴币4角钱,约合人民币15分钱,比我们过去实行配给制时还低。有一种类似我们“巡洋舰”的超长公共汽车,由拖车拉着一节“凹”字形大车厢,票价更低,古币两毛钱,总是挤得满满的,恐怕有一百多人。这里的生活必需品(多数定量供应)价格不贵,我们在菜市购买的芭蕉,一个比索两只。其他商品则价格惊人,比如在机场,一杯用当地朗姆酒调制的饮料要4美元。

从哈瓦那大学正门前的大马路一直前行,只拐两个弯便进入到老城区。先经过一条条狭窄的小街陋巷,路过一个个拥挤破烂的大杂院,终于来到一个宽敞规整的大广场,它座落在极富诗情画意的帕塞奥林荫大道上,随处可见300年前殖民主义鼎盛时期留下来的西班牙建筑:富丽堂皇的总督府、市政厅,巴洛克式的天主教堂,典型的安达露西亚回廊庭院……。据说哈瓦那老城里那些风格各异的古老建筑中,不少甚至可以上溯到16世纪,其中有900多座有重要史料价值。它们虽然历尽沧桑、年久失修、有些破旧,但仍掩饰不住当年的奢华,让参观者无不为之震撼。无怪乎早在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将哈瓦那列为人类文化遗产。不过在现已改为哈瓦那博物馆的总督府内的参观却令我们有些失望,因为里面陈列的多为历任殖民者总督起居的摆设和用具,还有些武器、战旗等,似乎有分量的展品不多。最令人看不惯的是在优美的总督府花园里,几个花枝招展的古巴女郎起劲地拉游客合影,一个美元照一张(包括亲吻照)。只见一名西方男士正分别用左右臂拥着两名古巴美人,合照送吻照片……。在市中心邂逅的一对当地男女得知我们来自中国,立即表现得很热情,不停地赞扬中古友谊,但忽然冒出一句:“给一美元给孩子买牛奶吧!” 令我们不知作何感想。

在导游图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位于一条繁华街道把角处的“小佛罗里达(Floridita)酒吧” ,还未到开门时间,已有许多人在外面排队等候,原来这就是美国大文豪海明威过去常光顾的馆子。这位世界著名的作家酷爱古巴,在这里一个名叫科希马尔的小渔村度过了一生中的三分之二时光,并且在这里获得了他那本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的《老人与海》的灵感,如今他在渔村的那座庄园已改为海明威纪念馆。无独有偶,我于八十年代游历佛罗里达州时,曾独自去到美国最东南角、有“海盗岛”之称的Key West,从迈阿密沿着那基本上架在大海上的高速路驱车前行,真是又刺激又浪漫,待踏上小岛,最惹人注意的是到处有海明威的名字,原来这里有他的家(现在也成了纪念馆,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事实上Key West是美国离古巴最近的地方,只有90海里,天好时从那里可以看见古巴。看来海明威与海有缘,写成《老人与海》这样的巨作绝非偶然。正想到这里,思绪被一阵骚动打断,原来开门时间到了,凭着本人灵便的腿脚,第一个进了酒吧,直奔酒台最左首靠窗的一个铜像走去,那就是去年1027日刚完工的海明威塑像,当时古巴文化部长、古巴文学及艺术家联合会主席等都出席了开幕式,这是古巴雕塑家José Villa Soberón的作品。整个铜像如真人大小,表现的是块头相当大的年迈海明威,他像一个普通顾客坐在那里,左臂斜靠在酒吧台上,右手叉腰,满是络腮胡子的面部表情和蔼深沉,十分传神,和我们从电影及照片上认识的海明威无异,要是不留意,还会以为他真的坐在那里,可见雕塑家的功力。

老城的尽头便是大海。自1519年开埠算起已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哈瓦那旧城主要建在海湾边上,雄伟的卡瓦尼亚堡(西班牙花14年时间于1774年建成)高踞在莫罗山岗上,垒高沟深,固若金汤,扼守着这个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区最大的天然良港。巍然屹立在彭达顶端的高大灯塔,至今依旧发挥着重要的导航作用。在城边的集市上我们选购了一个最有特色又是最便宜的小纪念品:一个陶瓷的小烟灰碟,上面横放着半根“Cohiba 牌的陶制雪茄烟,是对有“雪茄王国”之称的古巴的最好纪念。这个被中国人称作“狗尾巴”牌的雪茄烟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最初只供卡斯特罗享用,据说现在为了挣外汇,也公开出售了。

返回旅馆的途中,我们来到名叫“桑哈”的唐人街,在走完一段十分破旧的街道后终于看到一条比较整齐的长约200米的华埠,两边全是中文字号的饭馆和店铺,广东风格的“骑楼”式建筑比比皆是,老华侨更多半原籍我们广东“四邑”(台山、开平、恩平、新会),而本人祖籍就是开平这个著名侨乡,故而倍感亲切,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经济上的),最高峰时达近13万的华人,现在只剩两万多。

傍晚沿著名的马莱孔海滨大道漫步,它始建于1902年,从哈瓦那港口开始,沿海湾和海岸的走向延绵十多公里,直到城市的另一头,像上海的外滩,但长的多,是连接市区一半以上街道的交通大动脉,也是本市最大最长的街道,大旅馆云集这一带。大道靠海一侧是坚固的水泥防波提,另一侧则是上几个世纪留下来的高楼大厦(这一点也酷似上海外滩),尽管那些百多年前留下来的建筑宏大壮观,装饰华丽,但终究是老旧了,有的已很破败,除了引起无尽的怀旧思绪之外,多少给人一点凄凉感(比如有的大楼因年久失修,只能靠临时搭建的脚手架勉强支撑)。从海滨大道乘公共汽车回旅馆途中邂逅了一位古巴小伙子,确切的说是他主动前来用汉语攀谈,令我们惊喜不已,原来这是一名学汉语的大学生。近年来“汉语热”在世界各地方兴未艾,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构际地位的迅速提高。

后来我们在哈瓦那的主要旅游项目都是通过旅行社安排,以节省时间。这也是我们近十年来自费旅游的经验——自助游与参团游结合,既有机动性又比较紧凑。在去参观雪茄烟厂的途中经过哈瓦那的富人区(也是使馆区),在那里我们似乎穿行在风光旖旎的热带花园之中,林荫道两旁除了高大茂密的棕榈、椰林,便是满枝红花的木棉树和修剪成各种图案的常青植物,街心花园和私人宅邸院中芳草如茵,奇花异卉姹紫嫣红,再看那各种不同风格的优美建筑,着实有人间天堂的感觉,与老城里那些拥挤破旧的住房自然有天壤之别。

大巴抵达雪茄烟厂(Vizcano烟厂)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不是高大的现代化厂房,而是一排排简朴的平房,原来誉满全球的名牌雪茄烟(古巴的支柱产业之一,赚取外汇的重要产品)是完全手工生产的。走进厂房一看,简陋的工作台前操作的大部分是女工,她们按工序分工作业:有的把晾晒好的烟叶逐张摊开抚平,抽去中间的梗茎;有的把加工好的叶片按一定次序叠放(据介绍,一只雪茄用5张采摘期不同的烟叶片卷成)卷好;有的再把卷好的烟卷用烟叶包裹起来……。当我们挨着桌子细看工人们作业时,一位女工出其不意地将刚抽出的一根粗粗的烟叶梗放到我手中,其实一道参观的有各国游客,她只给了我一个人,使我受宠若惊。现在这根不平凡的烟叶梗已收入了我们家的“珍宝格” ,成为中古友谊的小小见证。参观完毕厂方开始推销他们的产品,3-5美元一只雪茄,价格不菲。与此同时,一直守候在大巴周围的工人或家属也悄悄向游客兜售私货,同样品牌约1个多美元一只。因为不抽烟,也反对抽烟,所以没有詳问交易细节。

接下来是维尼亚莱斯山谷(它的全名应为:松林河省维尼亚莱斯国家公园)之旅,这个以风景秀丽著称的名胜的地位大致相当于我国的桂林山水,是来古巴旅游者的首选项目之一。当大巴驶入这只有绿色的幽静山谷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其实这里的山不高,确切地说是一座座呈馒头状的小山丘,但全覆盖着厚厚的绿色植被(多为灌木一类)。再看山谷低处的平原,更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带点潮润的空气因为没有任何污染而无比清新。从观景台上居高临下俯视,那代表生命的绿色一直铺向无垠的远方。由于世界人口的膨胀,现如今像这样还未遭受“现代化”破坏的乐土已日益稀少,“回归自然”也几乎成为梦想,有机会来此寻梦,也十分难得。那天就是在山谷里一间用层层的棕榈树叶盖成的草棚中用的午餐,吃的是古巴名菜烤猪肉加生菜沙拉,还有黑豆汤拌米饭,典型的当地风味。美景加美食,难怪乐不思蜀了!饱餐之后的节目是游览一个印第安岩洞。进入洞中乘小船沿幽深的洞穴边慢慢划行,因为在国内游过不少溶洞(如贵阳的大溶洞)所以觉得一般,倒是后来在一处山崖下看到的巨幅壁画很有气势,那是画在岩石上的表现史前人类活动的作品,夸张的人物造型及鲜艳的色泽极富特色,一打听才知道是墨西哥著名画家里维拉(Diego Rivera)的杰作。在随后赴墨西哥首都的旅游中将有幸再次欣赏这位誉满全球的大师的壁画。

在哈瓦那最后一个旅游目标,自然是那世界一流的巴拉德罗海滩。乘大巴前往的沿途风景仍是那样迷人,让我们再次领略这里绮丽的热带风光。途中在著名的巴昆那亚瓜大桥(Bacunayagua Puente)前小憩,这时有机会近距离欣赏这座凌空飞架在山谷两端的高架公路桥,桥墩下是万丈深壑和茂密的丛林,蔚为壮观。待来到那延绵20多公里的白色巴拉德罗海滩时,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大海的怀抱中,依旧是和坎昆见到的那一样的碧水,蓝天,白细砂(细得像净白糖,没有一点杂质,真是世上少有),置身在这样的洁净天地里,真希望时光就此凝住,让我们这些在光阴永恒长河中的匆匆过客能再多享受一刻那无可比拟的幸福时光!美中不足的是从膳食到更衣洗浴的设备等,都比坎昆差得远,看来不发展经济,旅游业也难有更大作为。

至此,我们对这有“安第斯群岛(加勒比海岛屿总称)王后”美誉的古巴的访问便告一段落了。不到古巴不知古巴之美,亲眼目睹,方知这里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日丽风和的气候,草木繁茂的原野,秀丽恬静的山谷,湛蓝的海水和细滑得像丝绸的白沙滩,无一不令人神往,如果能把经济促上去,让人民过上富裕的生活,那将是真正的人间天堂。

由哈瓦那乘机直飞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也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由于友人的介绍,我们径直打车来到新华社驻拉美总社的招待所,这是位于老富人区里的一座深宅大院,是过去一名军火商的私人府第。高墙庇护下的院落里花草茂盛,房屋讲究,幽静又舒适,是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嘈杂大都市中的一片难得净土。来此之前已听说过墨西哥城的两个世界之最:人口最多(两千余万),污染最厉害(因处盆地,污染物不易扩散)。当身历其境之后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一方面可能因为落脚的地方选择得好,另一方面就是得益于这个城市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确切地讲,我们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附近的地铁站、公共汽车站等地,把要去的景点路线了解清楚。这一打听委实让我们吃惊,原来建造第一条地铁的年代与北京相仿的墨西哥城,如今已有11条地铁线路通车,快赶上巴黎了(巴黎有14条市内地铁加上3条郊区快线),而我们的5号线现在还只在建设中。因此我们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出行轻松自如,想去那里一定能找到,这点令这里新华社的同志们也有些料想不到。他们说许多初来的人往往要用好一阵才能摸清这个城市的路数,看来我们这些年“浪迹”天涯(尤其是无数次搭乘巴黎地铁)的经验都派上用场了。

抵达墨西哥城的第一天,除了找到安顿的地方,打听好此后几天的出行路线,还有一个偶然的发现,那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广场上由7条直立的蛇柱组成的雕塑群。本来将爬行动物直立呈现已不一般,加上数目如此之多,自然给人一种意想不到的震撼。由此联想到玛雅金字塔的羽蛇神,墨西哥国徽上的鹰叼蛇的形象,还有古埃及的眼镜蛇冠饰。无独有偶,中国古代神话中开天辟地的始祖伏羲和女娲,在唐代墓顶的装饰画中以半人半蛇的形象出现,我国人民一向崇尚的龙(四瑞兽之首),原型也是蛇。这种世界范围内的原始文化对蛇的膜拜,是一种巧合?抑或是各地祖先不约而同的一致选择?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第二天的日程自然是直奔市中心的宪法广场,因为那里集中了国民宫、大教堂、博物馆和考古遗迹等重要景点。从地铁Zocalo站出到地面,眼前就是一个开阔的大广场,正面的国民宫像个城堡,是(意大利)托斯坎风格的建筑,始建于1523年,1692年骚乱中被毁,次年重建,共三层,1927年加盖了第四层,先后曾为墨西哥王室、西班牙征服者科尔特斯、殖民政府的居所或办公地点,最后成为墨西哥总统的参谋部,也就是总统及手下办公的地方,自然戒备森严,一般旅游团需由当地导游带领才能入内,我们幸亏带着护照才获准进去。其实游客对这座建筑趋之若鹜并不是对总统办公室(不对外开放)感兴趣,而是慕名来欣赏那布满楼梯及二层回廊墙面的壁画。这是墨西哥三位最杰出的现代画家之首里维拉(Diego Rivera1886-1957)的代表作,分两个年代完成,楼梯周围墙面的壁画作于1929-1935年间,共分阶级斗争,古代传说,墨西哥的诞生,特诺奇提兰的陷落,殖民时期,墨西哥独立,美国入侵,改革法令,法国入侵及墨西哥革命等十个阶段,主题是“通过历史了解墨西哥” ,是一幅全面介绍墨西哥的宏大历史画卷,虽然内容浩瀚,却像连环画一般通俗易懂。楼上北边回廊墙面上是形象地介绍墨西哥不同原住民部落文明的画卷(作于1945-1951年,未完成),包括他们栽种玉米、可可和其它劳作的情景,更有祭祀、节日和其它日常生活的场景。人物之多,画面之生动以及色彩之鲜艳,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连作为人物背景的火山、湖泊或金字塔都被画家一丝不苟地勾画出来。据了解,里维拉在墨西哥圣卡洛斯美院毕业后,相继在马德里、巴黎工作,在那里邂逅了毕加索、马蒂斯和蒙迪格里安尼等现代派大画家,受到立体主义的影响。之后又去了慕尼黑、意大利和俄罗斯,回到墨西哥后他积极参加革命,尽毕生精力创立民族绘画,努力从本土文化中吸取灵感(阿兹特克文明、玛雅文明等),从民众中获得养料,从而创作出史诗般的鸿篇巨制。这里要插一句的是我们在离开墨西哥城的前一天,还专程去到墨西哥国立大学的图书馆,为的是一睹那里的里维拉的另一幅脍炙人口的大壁画:那是在高13层的图书馆楼由第四层至顶部的4000平米的外墙上绘制的一幅歌颂印第安文化及哥白尼反对地心说斗争的巨作。正是在以里维拉为首的一批墨西哥艺术家的倡导下,墨西哥壁画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也使墨西哥城赢得了“壁画之都”的美誉。

顺便说一下,对墨西哥国立大学走马观花的参观已使我们惊愕不已,原来这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学城,由于占地面积很广,里面有四条免费的公交路线供人们乘坐,我们是在辗转换了两次车后才找到图书馆楼的。世界上这样规模的大学亦不多见,令人佩服不已。

除宪法广场的大教堂以外,我们还慕名去参观过一组有名的教堂,其中有传统的,也有现代化的,可能由于我们在欧洲见过太多类似的建筑,前面几章已作过不少介绍,这里就从简了。

我们更热衷的是赶紧去看全墨西哥最著名的特奥蒂华坎古城(Teotihuacan),这里每年接待300多万游客。我们先乘地铁再换乘一辆郊区大巴便直达目的地,快捷便当,比通过旅行社便宜得多。走进遗址区,其规模之大就给人以恢宏的第一印象。经过一百多年的考古研究,证实这个长约四公里的古城建于公元1世纪,到7世纪由于尚未查明的原因被遗弃。这座中美洲最古老的城池又被称做“众神之城”(La ciudad de los dioses),阿兹特克人以他们超凡的智慧在这里建造了金字塔、神庙、祭坛、广场、住房、规整的街道、甚至有排水系统。城市的突出特点还在于以两条轴线——南北走向的“亡者之路”和东西走向的东西大道将整个城市分成四个部分。据记载,这个城市在15世纪初人口曾达20余万,而当时伦敦人口不足10万。史料还证明当时这里已与海湾地区、太平洋沿岸都有商务来往。

由遗址入口处径直前行,迎面就看见最引人注目的太阳金字塔(Piramide del Sol),它比我们在坎昆见过的玛雅金字塔要高大得多,底座四方形的塔高达65米,南北长222米,东西宽225米,四面斜坡从上到下共分五层,每层有一条相当宽的环形平台,可供游人绕行欣赏四周景致。顶部是一个略呈长方形的乱石平台,没有神庙(可能已坍塌)。正(西)坡面有直通顶部的石阶。我们和一群小学生一起直登塔顶。从那里四下眺望,整个古城的风貌尽收眼底:金字塔正面下方是一个四级的平台,在它前面的广场中央还有一个带石阶的小平台,四周不远处就是整齐的但只剩底座的一排排房屋遗址。广场前的“亡者之路”一直通往北面的月亮金字塔(Piramide de la Luna)。

从太阳金字塔下来便去到左近的遗址博物馆参观,它虽然规模不大,却有几件极具特色的当地出土文物,如一个富有生气的由金属片制成的特奥蒂华坎面具,一个精美的石雕球戏计分器等。令我们感兴趣的还有博物馆周围栽种的成排高大的仙人掌,在这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们这些看惯了盆栽仙人掌的人来讲,它们都是巨人了。墨西哥是个“仙人掌王国” ,计有千种以上的仙人掌,最高可达1617米,这次 “遭遇”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在仙人掌环绕的花园中吃过午饭离开了博物馆,然后回到太阳金字塔绕行一周,这才沿着“亡者之路”向月亮金字塔走去,这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顾名思义,是古代杀生祭神之路。因自远古人类就有用活人祭神的习俗,尤其是打仗抓来的战俘,都经由这条大道被送往金字塔前的祭台上宰杀。在坎昆参观的齐切依查金字塔就建有战神庙、祭台、神池,据说每当发生自然灾害或瘟疫传播时,祭司就会挑选一名漂亮的玛雅少女盛装投入神池,以祈求上天消灾赐福……。边走边想到这一切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幸运,毕竟那种蛮荒时代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

我们自然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劲头再登月亮金字塔的顶峰(一天之内爬了两个金字塔也算破纪录了)。月亮金字塔(只有四层)虽不如太阳金字塔高大,但基本构造相似,正面也有宽阔的石阶。前面的广场更加雄伟,除中央小平台外,两侧耸立着十几座保存较为完好的金字塔神庙,全为四边形,呈斜坡状分四级向上延伸,面向广场的一面都有规整的台阶,构成一组十分壮观的建筑群。如果将里维拉大壁画中描绘的那些从事各种劳作的人群,原住民的多姿多彩生活场景放在这个遗址中,便可以立刻想像出当时这座城市是多么的繁华与兴旺!

来墨西哥访问另一最值得期待的是参观人类学国家博物馆,因为早听说这是整个拉丁美洲最棒的博物馆。我们一大早就来到位于著名的改革大道(宽阔的林荫大道,中间点缀着美丽的街心花园和大型雕塑)的馆址,它坐落在Chaputepec树林之中。刚到大门前就看见广场中央的喷泉交织出一道道水帘,让参观者顿时有一种清凉的感觉。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特拉洛克水神石雕。再细看博物馆本身,的确气势不凡,那是因为它巧妙地将印第安人的传统建筑风格和现代建筑艺术和谐地融为一体。进到宽敞时尚的前厅,目光自然被位于厅后的一个方形大院所吸引,那里有热带葱郁的花木和一个巨大的伞形喷泉,水流和花草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如画的美景。凡此种种都可以看出设计者的良苦用心——赋予传统造型比较单调呆板的博物馆以更优雅和人性化的品格。

在博物馆前厅我们读到了这样的介绍:大约2.2万年前在美洲大陆出现了人类,在墨西哥中部发现了1.1万年前的人类化石。在这个博物馆陈列着2.7万多件古文物,系统介绍了墨西哥以玛雅文化和阿兹特克文化为主的不同时期的八种印第安文化。它们分别在大院四周上下两层的展室中展出。我们挨个展室仔细观看,每个展室中除了有珍贵的文物,还有一些复制的城镇、市场、民居及生活场景模型,包括有彩色电视等现代传媒手段。在为数众多的精美展品中,著名的阿兹特克日历石雕脱颖而出:石雕重25吨,圆面直径3.6米,正中是阿兹特克人信奉的太阳神头像,手上抓着他赖以生存的一颗人的心脏,旁边四个长方形画面代表着人类之前的不同世界,中间一圈20个方格表示一个月20天,52年一轮回。整个圆面由两条火蛇环绕起来,据说这两条怒目对视的巨蛇象征着生命与死亡、白天与黑夜等两种对抗力量之间的斗争。整个石雕工艺精湛,布局严谨,充分表现了阿兹特克人对天文学和世界的认识。

玛雅文化是美洲最伟大的古文明之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玛雅人在木皮纸上写的几千册绘图文字竟于16世纪被西班牙疯狂的法朗西斯修道院修士桑迪亚哥·德·兰特焚毁,借口玛雅的书籍是“恶魔的虚伪和迷信”,将辉煌的文明史册毁于一旦。现在只有三卷幸存,收藏在德累斯顿博物馆内。曾在墨西哥度蜜月又对玛雅文化十分感兴趣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人理查德·费曼就是从上述博物馆中购得玛雅古抄本的复印件,并从那些灰黄色的,涂满各种图案、线条和圆点的书中,破译了玛雅人有关天文(尤其是金星运行)的复杂计算。

此外,占世界农产品一半以上的玉米,还有马铃薯、蕃薯、大豆、葫芦、辣椒、南瓜、凤梨、木瓜、花生等,都是由美洲传到欧亚大陆的,这也是美洲印第安原住民对世界的贡献。

联系到20038月在北京中华世纪坛举行玛雅文物展时,曾报道有些中国专家学者发现玛雅文化与汉文化的相近之处:如展品中的玉米神腹部的一个图案酷似连云港将军崖岩画;又如玛雅的羽蛇神死的时候是自己跳进一堆干柴里,然后形象就会变成凤鸟,我国古代神话中也有类似的故事;前苏联学者克诺洛索夫还利用汉字表意和表音相结合的构字方法,早在五十年代就译读了部分玛雅文字;更惊人的是,1996111日的纽约《世界日报》说,有一位北京的甲骨文专家陈汉平在华盛顿举办的一次美洲奥尔梅克文明展中,竟在一枚墨西哥出土的玉圭上读出了甲骨文,其大意为“统治者和首领们建立了王国的基础”……。由此引发了诸如“玛雅文化源于中国”或“中国人发现美洲”等种种猜想。当然目前对此作结论为时过早,但也表明中国学者对玛雅文化的日益关注和广泛兴趣。

总之这次加勒比海之行收获丰硕,(在北美和南美之外,增加了对中美洲的了解),尤其是对墨西哥刮目相看。过去因儿子长住南加州,我们多次去洛杉矶,看见那里有许多墨西哥移民,大部分处于比较下层的地位,所以对这个国家有一种错误的认识。亲眼目睹之后不但佩服其悠久的文明,更惊叹其发展的速度。我们这些年经济腾飞,殊不知像巴西、印度、墨西哥(拉丁美洲除巴西以外的第二大国,有丰富的石油资源……)等国家近年来的发展绝不在我们之下,且在某些方面超过我们。

离开墨西哥城,仍取道休斯顿返回西雅图,此时才得空和儿子一家欢聚,享天伦之乐。两个孙女日新月异的变化(老大已上中学,且进了“天才班” )着实喜人。春暖花开时节与儿孙们逛公园,下饭馆也是件乐事。就这样于3月底圆满完成这次北美和加勒比海的旅行,返回北京。本以为可以好好歇歇了,但好像命中注定不得空闲似的,2004年余下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忙,那是因为赶上历史性的中法文化年(les années croisées Chine-France)。首先是在法国的“中国年”框架内,我应邀于5月份赴巴黎,在那里新建的“中国文化中心”做报告,题目就是我的博士论文“中国对法国十七、十八世纪装饰艺术的影响” 。说起这次出差有两件事永生难忘,一是523日抵达巴黎那天正赶上戴高乐机场最新式的候机楼(Terminal II E)意外坍塌,砸死四名旅客(其中两名为中国人),好险!幸亏事故出在上午,而我是下午到的,躲过一劫。其二是报告获巨大成功,结束时不少与会者排队购我的同名书(博士论文),本人则坐在那里忙着签名,跟真的似的,过了一把作家瘾。更出乎意外的是报告后有一对我并不认识的法国夫妇一定要请我去他们家坐坐,说那怕是5分钟也行,盛情难却,我就去了。那是座落在富人区(8区)蒙梭公园边上的高级公寓楼,宽阔的楼梯铺着红地毯,待脚一跨进他们家的门,我就惊呆了,原来我在报告中讲到的一块名为“天文学家”的大挂毯(表现的是康熙皇帝在聆听耶稣教士中的天文学家为他授课的情景,只见皇帝站在画面的中心位置,周围是几个穿朝服的外国传教士,名叫亚当·斯卡勒的天文学家手持圆规,正在一个硕大的地球仪上比划……),正挂在他们家的前厅,占了整整一个墙面。这是18世纪法国著名的皇家博维(Beauvais)织造厂在“中国风”的影响下生产的第一组(10张)名为“中国挂毯”系列中的一幅。我虽然对此图案很熟悉,但从未亲眼见过实物。待进到他们家里面,那简直就是个博物馆,陈设的都是珍品,而且许多都和我书中讲的“中国风”时代有关,让我大饱了眼福,也明白他们如此坚持请我去的原因。那位夫人还说,听完报告那天她捧着买回去的书,当晚一口气就读完了半本……。原来她先生是著名律师,也是收藏家,而且他的藏品不少与我讲的主题有关,所以对报告特别感兴趣。我也因为自己苦读几年的成果得到回应而感到无比欣慰。回国以后他们还给我寄来其收藏品中有关我研究题目的资料(比如他们有一扇很漂亮的屏风,上方画的是西方人物,下面则全是中国小人……),建议再版时补充进去……,真是遇到知音了。

待到10月份开始中国的“法国年”时,我又被国家美术馆抓差,参加法国印象派在北京大展的筹备工作,与巴黎奥赛博物馆馆长Serge Lemoine一道,从开箱验画(单这一项就极为复杂:在海关人员和双方博物馆领导的共同监督下拔钉子开箱后,要轻轻揭开五六层不同的包装物,然后由双方专家进行特別细致的展品点交工作——包括仔细核对作品的尺寸和核实每张画的保存状况,用放大镜和小手电筒从不同角度观察画布上的细微裂纹的数量,看是否与清单上的描述相吻合等等),布展,到盛大的开幕式,全程参与。法国电视2台还专门派了两名记者(分别从事文字和摄影)全程拍摄马奈的名画《吹笛子的男童》从奥赛博物馆取下、装箱、运岀,一直到挂上中国美术馆展厅的整个过程, 可见法方的重视程度。有幸和如此多的世界顶级艺术杰作零距离接触,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虽然辛苦,但觉得很幸运,因为整整20年前,也就是1984年,在北京举行的文化革命后第一次西方油画艺术展览——卢浮宫和凡尔赛宫的油画展,也是由我做当时法方团长,凡尔赛博物馆馆长Pierre Lemoine的翻译(是当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司徒慧敏——我的本家堂叔让我去帮忙的,后来我还陪这位馆长去杭州,住在毛主席以前歇息的别墅中……),可巧前后两位来华主持大展的馆长都姓Lemoine,不过经核实,他们并无亲属关系。虽然只有过短暂的相处,我对那位凡尔赛博物馆馆长印象深刻。他当时不仅是凡尔赛博物馆馆长,而且是全法国所有博物馆馆长的总头儿,知识渊博,终生未婚,特别重情义。给他当翻译后不久我去巴黎,到凡尔赛宫看望他,一听说我来,他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提着一大串钥匙,亲自为我开启宫中几乎所有房间的门(其中许多是不对外开放的,连路易十四的马桶都见到了)并作讲解。参观结束时他开玩笑地说,我那天得到的待遇比国王还高。因为平日他有7个副馆长,他本人只接待国家元首,而且即使是沙特国王,也没有我那天看得全,真是三生有幸!人的一生中有时就会碰到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

这次大展在京盛况空前,观众人数破历史记录,美术馆不得不加开夜场。在希拉克总统陪同胡锦涛主席观看大展后,奥赛博物馆馆长对新华社记者说胡主席对法国印象派很熟悉,问的问题非常中肯,比如问及为何这次展览未见“草地上的午餐”(印象派首领马奈1863年在公开反对官方艺术的“落选沙龙”中展出)和“日出印象”(莫奈于1874年首次展出,印象派由此得名)。

十月十日法国印象派大展在京开幕的同一天上午,法国文化中心揭幕,法国总统夫人贝尔娜德特·希拉克岀席仪式并与法语培训中心(本人在那里授点课)的学生聊天,

我在她身边帮着做点必要的翻译, 只见她平易近人,学生请她签名的来者不拒,有学生表示想日后去法国的Ecole Polytechnique深造, 夫人一听此言立刻表示赞许并告诉大家她和希拉克总统就是在那所大学里相识的。

印象派大展之后又接到为大学生做关于法国艺术的系列讲座的任务,一共9讲,包括法国的绘画、雕塑、建筑、烹调和美酒。一直忙到年底,以至于本应2004年内完成的《环球拾趣(七)》,拖到了2005年一月才赶出来,也是因为马上要去广州从化温泉度假,并于2月中旬赴北美,所以加班赶写完成。

回顾2004年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但仍坚持每周游泳,永祥还负责搞好了家中的二次装修,我则忙中偷闲地每日练琴一小时,基本拿下了李斯特的“安慰” ,正在争取攻下萧邦的一首夜曲……。尽管无一时闲,但感到很充实。2005年本人进入“古稀” ,退休也整10年,好象该给自己做个小结,其实也简单,两个“一、二、三” 就全概括了:事业方面是一个博士,两枚勋章,三本书(分别在摩洛哥、法、中三国出版)。家庭方面是一个忠实的老伴,一双出色的儿女,三个可爱的孙辈(有男有女,品种齐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最后要衷心感谢的是各位耐心读到《环球拾趣(七)》的亲朋好友们,正是你们的热心支持和鼓励,让我有兴致将十年一路走过来的见闻记录下来(本意是给儿孙们日后周游世界时做个参考)。如果上天还愿意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写下去。

司徒双           

2005122

2006.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