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马兴林的故事

                                  马小卫

二000年冬天的一次聚会，我校66届初中的部份同学们想让我侃马兴林的故事，因相聚时间太短，故没有时间谈起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眼五年多又逝去了。想借校刊滿足一下老同学们的愿望和好奇心，是否合适，请编辑酌。

对于正在穿越知天命的旅途，直捣花甲之年的人们。20岁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是青春，充滿阳光，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当岁月退去了铅华，当皱纹爬上了我们的面脥，我们曾经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献给了北大荒黑色的土地。我们无怨无悔。

然而我们没有忘记，当年乘一九六八年六月二十七日知青专列赴北大荒的原附校初三西马兴林同学为情所困，于一九七0年的夏天，杀死情人后自尽，永远留在了北大荒的黑土地里。时年仅20岁。

上附校前，我当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小队长，到了附校后，很多当过大队长，中队长的同学都降职处理了，咱平调也不可能了，只有被一级一级的班领导管着。到北大荒后，当时的生产队长李继武喜欢心直口快的青年。给咱任命了个青年排X班班长。又当上了官。当时班里有15人，全是女青年。3个哈尔滨的，2个佳木斯来的，3个天津，2个上海和4个北京女知青，外加一个当地老职工的女儿。我班是生产队干活的主力，别看都是平均年令不滿16岁的女孩，但干起活来，都特能吃苦。最重最累的活都是青年排的。咱班多次受到生产队的表扬，直到1971年林彪出事为止，我也曾在每年的初评和总评时被评为五好战士，当然这种荣誉后来不认，也没关系，那也是历史嘛。

马兴林是附校分在10连的30位同学中特别不起眼的一位男生。他性格极为内向，不爱说话，走路低着头，从不正眼看女生一眼。更甭说和异性主动搭话了。附校的男生中，谁也没想到他率先遭遇了我班上海知青李月萍的爱情。这位李小姐长着一对小小的笑眼，正综的柳叶眉，瘦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讲究的穿着，见人，尤其是见到还算帅的男生，总现出迷人的笑容。别看是上海来的娇小姐，但干农活从没含糊过。她的目标是咱附校的男生，所以据说是她先向马示爱的。那个在男女生同桌都划三八线，跳集体舞，男女生拉个手，还要老师反复做工作的年代。这个来自十里洋场大上海的16岁左右的女孩确实太前卫了。那时的男孩哪儿见过这阵式啊。马兴林认真了。最初他们的恋情是不公开的，在珍宝岛事件后，由马兴林在连里公开了他们的恋情。经过进一步交往，李月萍发现马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白马王子，也不是她想要找的北京高干子弟，加上李的家里不同意她继续与马交往，她家希望她找一个能让她回城的男朋友。她向马提出了中止恋爱关系。但遭到了马的拒绝和威胁。看的出马是动了真情了，而且用情专一。李不得不表面上应付马，实际上在外附的其他男生里选择。马为此而怀疑李的变心与附校的另一男生插足有关，他带着刀找到那位同学，想以西方决斗的方式解决这段恋情。那位同学向他表示，不会跟他抢李月萍，并以炒鸡蛋下酒招待，暂时平息了事态。

但马兴林的疑心越来越重，他几次设局考验李月萍，都事与愿违。牛角尖越钻越深，精神恍惚，几近崩溃。终于导致悲剧发生了。

当时我班的女孩住在两间各住10人的集体宿舍里，李月萍同其他4人住在隔壁和饮事班混住的宿舍，每天饮事员在凌晨2点半左右开门去上班，就没人起来顶门了。马显然对此情况特别了解。在6月里的一天，马兴林带着尖刀在饮事员走后于3点左右摸进了女生宿舍，来到他们曾经多次约会的桌前，集体宿舍是两人睡一块床板，他摸了一下与李月萍睡在同一块床板上的杭卅知青高XX的头，经确认后，向正在熟睡中的李月萍背后刺去。高XX企图阻止马，看到了他藏在袖口里的尖刀。宿舍里的女生没想到马会杀人，开始听到两人还有对话，李说：马兴林，你听我说。马回答：不用说了。8个女孩躲在被子里发抖。约10分钟，待马出去后，同宿舍的女孩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李月萍，边哭边连呼她的名字。马听到呼声，以为李还活着，又返回宿舍，摸了一下她的脚脉，确认李己死，才离去。

天刚麻麻亮，我班的两个女孩敲响了我的宿舍门，声音颤抖着说：班长，不好了，马兴林将李月萍打昏过去了。我赶忙起来，过去一看，李被刺的惨不忍睹。人靠在墙角，棉被己被血染红，脖子上的动脉己被刺穿，墙上喷的都是血，所有的刀伤都集中在上半身。看到这种惨状，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因知青宿舍建在山脚，队部设在山腰，女孩们怕马还在路边，不敢出门。我知道这时候不能慌，马上安排4个女孩一起上山找周医官(这个周医官是老红军的儿子，就因为说了句：你以为连长的手枪是打敌人的？谁不冲打谁。祸从口出，而在反右时被打成右派，贬到这小山村医务室)和连长，屋内保护现场，不让无关的人进来。如见马在栏路，马上退回。十几分钟以后，周医官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的来了，随后，连长和指导员也到了，并报了案。周医官出来后对我说，打了几针强心针，没救了。这个姓马的怎么这么狠。约么2个多小时后，一辆吉普车载着团部保卫股干部带着法医赶到了。法医验完出来说，光是胸脯以上，被刺了28刀。刀刀都刺的很深。我惊呆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由于当时附校的全封闲式的正统教育，对爱情只是懵懵懂懂，还不完全了解情为何物，真没想到被情所困能让人丧失理智，当对一个人的爱转化为恨时，是如此的刻骨。

东北的夏天虽然短暂，但6、7月份是最热的时候。随后，队里将李月萍的尸体放到一个地窑里，等待她的家人到来。

那么，马兴林哪儿去了？在离我们宿舍不到100米远有个水塘，面积也就1000多平方米。边上有条300多米长的土路从村边通往国防公路。在水塘边上的土路上扔着那把杀人用的还沾着血迹的尖刀，马戴过的帽子在塘里漂着。保卫股找来的破案人员弄了条小船，在塘里边划船边用竹杆一米一米的揸。找了1个多小时上岸说没有。他们和队领导开会研究案情后，当天下午召开班长会，队长说，经分析，马将刀扔在路上，帽扔塘里是假象，人己逃。如果藏在山上，晚上有可能下山讨饭吃，通知各家各户把门锁好，检查房梁上有人没有。笫二天早上开始搜山，拉网式搜周边的山包，由近到远。分工先由男的上，女职工待命。重点查看有乌鸦围着的树林。有可能是自杀的地方。另外一伙人，拿着几百张通辑令，到各车站，火车站张帖。

出事的那天下午才6点钟，村里路上己空无1人。各家都把木棒和斧头放在坑头，早早的就把家门顶上了。笫一天近处的搜山结束了，没有任何结果。北大荒的夏天早上露水很大，笫二天搜山，人手不够，女职工也得上了，因为队长发现对面山上有乌鸦群盘旋，山上没有路，过了灌木丛就是桦树林，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地上是年复一年落下的腐烂树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山才几分钟，身上就湿透了，灌木将胳膊腿划出道道伤痕。太阳出来后，从没吸过人血的蚊子，小咬和瞎蠓一齐向人们袭来饱歺。身上，头上，四肢被叮的其痒无比。带队的还不时的喊，注意看树上，把女孩子们魂都吓飞了。连累带惊吓，女孩们回到宿舍时己筋疲力尽。到笫三天还没找到，村里的气氛紧张极了，各种谣传和说法流传着。大家谈马色变。平时收工后，我经常去老职工家打扑克，那两天，谁都没有这个心思了。

笫四天，要搜更远的山了，兄弟生产队的增援搜山人员就要到了。老天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这笫三天的那天深夜，雷电交加，雷声霹雳，暴雨滂沱。早上，雨停了。两个从国防公路道班到我村上学的小男孩，路过那个水塘时，发现了浮出水面的马兴林的尸体。随后，队长和那辆保卫股的吉普车又到了。那时，尤其是偏远山区的破案水平真是不敢恭维。这么一个纯粹的情杀徇情案，判断失误，搞的那么复杂。如果不是那场雷雨，还不知要惊动多少人，劳民伤财啊。回想起这三天，村里的农活都停了，全村的劳力都动员起来去搜山，队长基本上没合过眼，全村都处于极度恐惧之中，李队长生气的说，将马拉到后山上去。下葬时，记得有我的同学于三丁等在场。据安葬他的同学说，就挖了个坑，没有棺椁，草草的掩埋了。两条年轻的生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人生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周边生产队的同学们得知出事了后，纷纷来10连看我们，除了表示非常遗憾外，也有的同学说，马是狭隘世界的英雄。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但无论如何，采取这种极端的，毁灭性的方式解决感情问题都是不可取的。尤其为了情而犯罪更是不值得。

马兴林的悲剧主要是他个人的性格缺陷决定的，但同时也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有些女孩将婚姻作为离开农村的跳板。他并不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只是陷入感情的漩涡不能自拔。不善于与人交流。如果他当时能理智的结束这段不适合自己的感情，不再属于自己的就不强求，珍惜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或许早己为人夫人父。享受那份属于自己的生活。

回忆这段沉重的往事，已经过去36年了，我不记得曾经和他说过话，但对这个故事，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二00六年六月二十八日于杜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