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远 的 和 平 门

 

黄晓敏

  

    重提和平门,绝非有意给刚更名的外附人煞风景,实在因为它代表太多亲切的东西。

    我们的记忆是有选择的。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印象淡漠了,一些本来不太深刻的消失了,另一些,也许只是无关紧要的片段,却奇迹般地清晰,简直可以一笔一划描绘出来。

    因为离校早,我对外附的记忆停留在和平门,前后两段截然分明。

    最初的两年已不太清晰,只留下一片绚丽的色彩。红花、绿叶、蓝天、白云,鲜艳的队旗,眩目的队鼓。护旗的时小青和胡纯华面容姣好,脚步轻盈,象一对又清又纯的天使。那时候总羡慕她们的球鞋老是那么白。阳光照进宿舍,一群连商尔佳的名字都会叫成高尔桂”的懵懂女生嬉戏于双层床之间。窗外是挺拔的银杏,小扇子似的叶片批着粼粼金光,在微风中婆娑……

    后来的记忆,颜色暗得多。割断两个阶段的,是个清晰而短暂的画面。一个黄昏,刚下过一场冰雹,落叶满地。我们排完节目,穿过操场回新楼宿舍,冷水齐踝漂着鸽卵般的冰块。一个女生突然哭了,美而惠的大姐苏兰兰把她背起来。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除了那个同学断断续续的抽泣,没有一个人说话。灰色的天空,蒙胧的楼群,默默的一行带着一点大迁徙的味道,从灿烂的画面中走出来……

    此后的一切就都象泡了水似的有些苍白。课程走了样,似乎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老师们的形象也模糊了。即使晴朗的日子,太阳也显得惨淡无力。倒是晚上的印象还深一些。毛主席他老人家常常喜欢在夜晚发表最新指示,我们连夜爬起来游行,编排节目(我连五线谱都不识,也敢作词作曲),第二天在大饭厅演出。

    说起宣传队,又要提到附校的风格。我们的宣传队也有些与众不同。上台得意而不轻浮虚荣,蹦蹦跳跳却不头脑简单。不苟言笑的冷面男生也会沾沾自喜,臭美妞儿照样是才女。在那个唱歌跳舞都要穿军装扎皮带掳胳膊卷袖子的时代,一曲《八角楼的灯光》,被篡改成《中南海的灯光》,居然由吴丽编成芭蕾舞。有人(例如以舞蹈《长征》男女几十人同时大劈叉而闻名宣武区的某中学)指责外附是贵族风格,鄙夷中透着嫉妒。

    当年,外语附校差点儿因为培养精神贵族被解散。三十多年后,我们重新团聚,再忆和平门,还拍了电影。刘惠杰的解说词,对外附人的优越和清高大言不惭:”我们比较正义,知廉耻,竭尽全力远离龌龊与黑暗,战战兢兢,不敢背叛人的清白。普普通通的人,有些飘然物外。 这样的特点,在现今社会未免有些落伍。明知落伍却不肯放弃,甚而还陶醉,纯粹是不合时宜不识时务的贵族作派。这种精神,拿来追求世俗的成功,不够实用,作为一种凝聚力,却让我们结成一辈子的死党。说到底,也许我们还是精神贵族

    写作犹如修理记忆。我们的笔(虽然已成象征)所到之处,将年久褪色的痕迹重描一番,就象罗马的西斯廷大教堂的宫顶壁画,由暗淡变得鲜明。看和平门》,也是修理记忆。

    其实,何必拘泥一个词代表的地理位置呢?外附人》的包涵是广泛了,也许还多了点向前看的意思,但和平门》底蕴更丰富,不张扬,平淡而诗意(即使抛开专有地名的含义,单作普通名词看也很不坏啊)。它唤起的亲切是永远的。

    不要说我唱反调吧。既然和平门》作为网上刊物已经一去不返,请让我为它唱一曲挽歌。


  

2006.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