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拾趣

 

(一)

 司徒双

  

       大抵由于丈夫是职业外交官,自己又一辈子从事外语工作,多少年来因公出国是常事,其中不乏跨洋之旅,但是最近一次出国门的经历(954月至961月)与过去大不相同:因为是退休之后的头一遭,自费加上随意,只有夫妻双双,用了九个月时间,横越三大洋(印度洋、大西洋、太平洋),跨四大洲(非、欧、美、亚),访八个国家(法、瑞士、德、英、加拿大、美、新加坡、泰国),走了近四十个城市,完完整整地绕了地球一周,好不开心!难怪连一些外国友人都说,没有想到今天中国的老年人竟然活得如此潇洒!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改革开放,真是连做梦都不敢想!为此,我也就特别乐意写点见闻,与朋友们分享我们的快乐。

一、  神奇的火山岛

        这次岀行的第一站,是位于非洲大陆东南印度洋上的法属留尼旺岛。与邻近的马达加斯加和毛里求斯两岛相比,留岛鲜为人知。这个由亿万年前海底火山爆发而形成的岛屿十分特别,几乎没有大陆架,故而极少沙滩,却有着壮丽多姿的山峦以及约四年喷发一次的活火山,所以人们常说“去毛里求斯游泳(那里有世界一流的海滩),去留尼旺爬山”,尤其是去看火山。尽管留岛有绮丽的热带风光,但谁要是没有去看过火山,就等于没有到过留岛。殊知要一睹火山口的庐山真面目还确实不易,因为那里长年云雾缭绕,我92年去过一次,就因为有云雾,走到跟前也什么都看不清。这次可特别运气,上火山那天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不见,碧兰的天空下,火山上的风光一览无遗,连驱车陪我们上山的朋友都说,尽管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上过火山无数次,碰到这样晴朗的天气还是头一回。当汽车驶进火山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叫做“砂子平原”的不毛之地,到处是棕褐色的砂砾,寸草不生,绝对的荒芜,活脱脱的月球景观!穿过这片砂地,沿山崖栈道笔直下到底部,只见到处是冷凝的岩浆石,熔岩奔腾流动的纹理清晰可辨,几个大小不一的火山喷口安祥地躺在那里,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连蚊蝇虫蚁都没有,即使是这样,人走在火山口上,心中免不了有点战战惊惊,似乎倾刻之间,从那岩石下的深渊里,便会突然喷射出万丈火舌,以摧枯拉朽之势,吞食掉周围的一切——树木,房屋,田园…… 那奔腾呼啸的炙热熔岩,一直要流到海里才会慢慢停息下来。说到这里,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神奇的故事:在岛子东南海边有一个小教堂,有一年火山爆发,熔岩从那里入海,奇怪的是,岩浆流到教堂门口时,竟然自行分成了两股,硬是从两侧流走了,留得教堂安然屹立在那里,要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置信,信徒们自然认定是圣母显灵的结果,故而教堂虽小,香火却特别旺。

       这已是我第二次应留尼旺大学及当地中华总商会的邀请,为他们做关于中国文化的系列报告,岛上的两万五千华裔同胞中,许多已是我的老朋友,他们之中的第二、第三代几乎不讲汉语,我只能用法语和他们交流,但不论是讲孔夫子还是讲中国妇女今夕(正值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之前),这些海外赤子都踊跃参加,认真聆听,热心提问,令我再次感到中国文化确是全世界炎黄子孙赖以凝聚的伟大力量。

 二、  畅游法兰西

       从留岛飞巴黎算法国国内航线,可足足飞行了十一个小时,比巴黎→北京还多近三个小时,因为由南半球至北半球跨越了整个非洲大陆和地中海。

       巴黎是故地重游,可每次都犹如回到了第二故乡:那是由于踏入法语界42年,和法兰西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是卢浮尔宫(如何能忘却在这座艺术殿堂之美术学院进修的日日夜夜!),奥赛博物馆还是巴士底广场,无处不引起温馨的回忆和美好的响往。

       如同往常一样,首先要去的地方,不是艾菲尔铁塔,也不是巴黎圣母院,而是拉丁区的卢森堡公园,在那修剪得像画一般规整的大花园深处,找到绿树掩映下的美迪奇喷泉,那是我在巴黎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苦读的最佳去处,在绿波涟漪的泉水边找个椅子坐下,再次领略那份无可比拟的恬静和幽雅,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怎么能不叫人心旷神怡?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头一回有时间逐一欣赏园中法国历代皇后的塑像(偶而也为其中一些后妃的早逝而感叹)。在一位法国朋友的带领下,我们还参观了设于卢森堡宫中的法国参议院,这座由十七世纪法国摄政皇后玛丽美迪奇下令修建(1615—1620)的皇宫里,有不少艺术大师的名画(鲁宾斯,普桑,德洛克拉瓦等),整个布局和装璜精巧典雅,与我们后来在斯特拉斯堡参观的完全现代化的以实用为原则而修建的欧洲议会联盟会址的风格迥然不同。

       此次法国之行,从东北部法德交界的斯特拉斯堡,至西部最大港口波尔多,再沿大西洋岸边往南,抵达比利牛斯山下与西班牙交界的波城,走了大半个法国,其中最有特色的,莫过于对酒乡夏朗特地区的访问。事有凑巧,出国前我刚应中央电视台电教部之约,为其“一方水土”做了介绍法国烹调和法国酒两个节目(用中、法文播出),故而对闻名世界的法国美酒佳酿的品牌并不陌生,尤其清楚知道眼下风行我国的干邑白兰地——人头马(RemyMartinX.O.和轩尼诗(HenessyX.O.等,就产自夏朗特地区(在此地区以外生产的白兰地都无权叫干邑白兰地“Cognac”),而且只有窖藏五年以上才可以加上X.O.(即“特别陈酒”)的标志。在参观过程中我们了解到,誉满全球的干邑白兰地是从该地区生产的特定葡萄品种所酿造的白酒蒸馏而成。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纪。最初人们把这种葡萄汁制品称为能治百病的长生不老水。当时的高卢人(法兰西人的祖先)为了能常喝到这种“神水”,便将它贮藏在橡木桶里——奇迹出现了,人们发现经过陈化的葡萄酒,色更美,味更浓——它从木桶中获得橡树及泥土的香气,若干时间之后,还进行“倒桶”,利用木桶的不同年份,使酒香更加醇厚,并且染上了龙延香的美丽颜色——真正的干邑白兰地就这样神话般地诞生了。

       在干邑地区,最令人赏心悦目的首先是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碧绿而修葺整齐的葡萄架一直伸向远方,然后便是那鳞次栉比的酒厂,每个酒厂都有组织得十分完善的接待机构,漂亮的公关小姐们,热情地招呼人们入内参观,而且能用多种外语详尽介绍各个工序和产品。其实一进到酒窖里,那成百上千个橡木桶里发出的沁人的酒香,已经是对产品质量最好的说明,待到参观结束时的免费品尝,更加令人飘然欲仙。几个酒厂参观下来,即便是海量的瘾君子,也难免半醉了。  

       在众多酒厂中,“人头马”特别引人注目,由于厂区大,需乘特制的拖挂式游览车参观,大抵也由于有名气,唯有它的参观收费。但接待人员对我们这对当时唯一的中国夫妇特别客气,专门给我们提供中文说明书,陪同的法国友人说,这是因为人头马的销量目前以亚洲为主,其中中国大陆是不可忽略的重要顾主。        

       顺便提一下,法国人饮酒还有不少“洋”规矩,比如不像中国人那样吃饭时各种酒一起上,而是分开胃酒(餐前上,如威士忌等,可加冰),佐餐酒(色酒为主,吃冷盘和鱼时上白葡萄酒,吃肉时上红葡萄酒,吃甜点时上香槟酒)和消化酒(饭后上,一般为度数较高的白酒,如干邑白兰地等),按顺序饮用。其中价格最昂贵的是消化酒,品尝时也有不少讲究,一般选用凸肚窄口杯,为的是拢住酒的芳香,上酒时只给一小半甚至更少,为香气留有空间。喝时先轻晃杯身,用鼻子吸入此时散发出来的浮香,然后小啜一口,不急于咽下,令其在口中滚动,慢尝细品,当杯子近空时,用手托住杯底,将其捂热,领略那无尽的余香,这就是干邑白兰地特有的“杯底一绝”,这和我国老百姓中流行的“感情深,一口闷”的喝法,自然大相径庭。常言道“入乡随俗”,既喝洋酒,知道点洋规矩也无防。

       来到夏朗特不能错过的还有法国著名的瓷都利摩日(Limoges),自打五世纪的墨洛温王朝起这里制作的珐琅釉已享譽欧洲。到了十六七世纪利摩日的彩绘珐琅件更被公认为全欧最精美者。在这里的博物馆我们欣赏到了以协调柔和色调著称的佩尼科德·利莫赞和雷蒙的作品,相比之下,十六世纪后期彩绘珐琅制作家琼和苏珊娜·德考特转而采用的鲜艳明亮的色彩追求的是一种奢华俗丽的效果,具有代表性的图案之一就是艳蓝底色上描金的贵族青年与盛装淑女调情的场面。

       在法国旅行最经济而又舒适的办法是乘坐“高速火车”(T.G.V.),与我国形成极大反差的,是法国铁路乘客不足,故有各种优待办法,如夫妻同行,阖家出游,行程超过若干公里,都有折扣,而且每个大的火车站都设有庞大的服务台,乘客只要按顺序要一个号,便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显示号码,轮到自己时,可以去购票、退票或换票,也可以作各种咨询,非常方便快捷。我们遇到的唯一麻烦,是958月法国遭受恐怖主义活动的困扰(巴黎圣米歇尔地铁站的爆炸等),以至于各火车站的垃圾箱以及小件行李寄存处全部关闭,至使我们沿铁路线游览一些城市时,不得不背上全部手提物品,又遇上大热天,颇有点“拉练”的劲头,也算是一次不平常的经历吧。                           

三、英格兰之行

         曾几何时,自欧洲大陆赴英伦三岛只可在轮船和飞机之间作选择(86年我就是从巴黎乘飞机去的),修建一条将英国与欧洲大陆相连接的海底隧道,这个人们世世代代的梦想,终于在一年多以前实现了,这条长58公里(水下52公里),水深一般为100米(最深处172米)的举世瞩目的海底隧道工程,几经磨难,在19941114日交付使用,成为二十世纪世界交通史上一大壮举,从此人们可以开天劈地头一回乘火车或开汽车由欧洲大陆去英国,从巴黎(市中心)直达伦敦(市中心),全程只需三小时二十分钟,加上英国王室宣布白金汉宫首次(部分)对公众开放,一时之间这条隧道便成了旅游热线(95年计有五百五十万旅客通过这条世界上最繁忙的通道),我们自然也不肯错过良机,随着浩浩荡荡的人流,在巴黎的里昂车站登上取名“欧洲之星”的蓝色流线型火车。宽敞明亮的车厢,舒适的座位,衣着考究而又彬彬有礼的服务员,都给人以十分愉快的第一印象,待车一开动,平稳无声,犹如在冰上滑行,其速度也十分惊人,穿过海底隧道这段只用了二十分钟!

       来伦敦少不了参观太晤士河上的塔桥,议会所在地的大“苯”钟,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等传统项目,但眼下任何游客都不会错过的,是去参观白金汉宫,这座1705年建于伦敦圣詹姆斯公园内的宫殿,原属白金汉公爵,1837年以来成为英国帝后的寝宫,这回首次开放是为筹款修复几年前遭回禄之灾的温莎宫,英王室还声称,一旦款项凑足便立即关闭,故游人趋之若鹜,每天宫前排着长蛇阵。宫内的布置陈设,金碧辉煌,伊利莎白女皇的金銮宝座更是极尽豪华之能事,但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宫内数不清的名画,那琳琅满目的收藏,令人目不暇接,宛如一座精美的博物馆,使人留连忘返。待参观结束时,还有一个意外的节目——纪念品的出售:小到钥匙链,大到名画复制品,名目繁多,都是外面买不到的,游客们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当然不惜再花几个钱捎回点纪念品,故而生意兴隆,令人不得不佩服英国王室生财有道。

         每次来伦敦必到的,自然是号称世界上最大、收藏最丰富的博物馆之一:大英博物馆,这座建于1753年的艺术殿堂已有二百余年的历史。它那藏书二百多万册的图书馆,令任何其它博物馆都望尘莫及。藏品中最脍炙人口的有两河流域古代居民(亚述及苏美尔——巴比仑人)的艺术巨作以及东方、非洲,还有埃及和希腊、罗马考古发现中的精品,其中不少是以殖民主义手段掠夺来的,最典型的当数英国驻土耳其外交官(1799—1802)艾根爵士以修理为借口,下令强行运回英国的著名的雅典巴特农神庙里的浮雕和塑像,如今这些缺头断臂但仍栩栩如生的古希腊雕塑之传世佳作,屹立在展厅中的一个高台上,活像置身于审判席,向世人控诉那些披着文明外衣的强盗行径。不过也要还大英博物馆一个公道,那就是它出色的陈列与介绍,尤其是始终免费向公众开放的政策(巴黎卢浮尔宫过去是周日免费,现在也改成周日半价),体现了还艺术于民的良好意愿,值得称道。

       离开伦敦北上,到了一向以世界棉纺中心著称的工业大城曼彻斯特,那里引人入胜的不是古迹废墟,而是反映了整个英国工业革命面貌的工业博物馆,一条条过去用来运送棉纱的小运河,至今上面还航行着像童话里一样的小游船。

四、绿水青山话瑞士

       从巴黎乘高速火车只需三个小时便抵达瑞士法语区的第一大城日内瓦。有“世界公园”之称的瑞士,的确名不虚传,不管来过多少次,都会为它那秀丽的湖光山色所倾倒:碧波荡漾的莱蒙湖,湖心高射入云的喷水柱(日内瓦的象征),还有湖畔花团锦簇的一座座公园,多姿多彩,美不胜收。

       沿湖右岸驱车,很快抵达洛桑,那里最值得一看的,是建于十二世纪的一座哥特式大教堂。起源于十二世纪初的哥特式建筑,不到半个世纪就风靡全欧洲,形成了欧洲教堂建筑的黄金时代。与仿罗马式建筑的沉重、稳定感形成鲜明对比的哥特式建筑的主要特点,是运用尖形拱门和高耸的尖塔,强调建筑物的垂直因素,形成一种高而直的建筑造型,构成一股向上的冲劲和动态,借以体现神的至高无上,引发人们崇敬和景仰的心情,也是当时教会在社会中强大势力的反映。就教堂中厅及钟塔的高度来讲,洛桑大教堂比不上著名的巴黎圣母院或德国科隆教堂,但因为它本身就建在一座山坡之上,使哥特式“试图刺破那不可知的云层的天空”的特点,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至。

       从洛桑的奥林匹克博物馆继续沿莱蒙湖右岸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小城佛维,那里引人注目的,是“雀巢”奶制品公司总部大楼,它全部用玻璃镜做外墙,上面映照出绿茵茵的山坡上成群的奶牛在安祥地吃草的一派田园景色,活像一幅风景画,这是给它的产品做的绝妙的广告——谁不想吃在这样如画的牧场里饲养的奶牛生产的奶制品呢?!从那里沿湖再往前走几步,就来到世界喜剧大师卓别林的铜像面前。由于受到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的迫害,卓别林不得不于1953年(那时他已六十四岁)偕同妻子及七个子女,离开美国移居瑞士,直到1977年以88岁高龄在这里逝世。为了表达对这位非凡的艺术家的崇敬之情,当地居民为他立了这座纪念像——就是他在舞台上给世人留下的那最具特色的不朽形象:圆顶礼帽,小胡子,肥腿裤,大头鞋,外加一条手杖,太生动了,好象他正迈着那鸭子步,走过来同你握手一般。

       从洛桑乘火车来到瑞士中部(德语区)的旅游城市卢赛恩,再访那极负盛名的古桥,才获悉三年前游览过的那座建于十四世纪的木桥已毁于大火,现存的这座是照原样刚刚修复的,它的全貌,连同桥上端柱梁、檐下的几十幅精美的图画,都被重绘得与原来的丝毫不差,让人不禁佩服当今工匠技艺之高超。

       由卢赛恩换船,在如镜的“四州湖”上行驶,很快便抵达著名的休养圣地维吉斯,从下榻的三层小楼顶层的阳台望出去,只见四周翠绿的群山环抱着一池碧水,朵朵白云在山间冉冉飘过,让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置身于天上还是人间。我们到的正是时侯,因为夏天是这里的最好季节,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穿着泳衣下湖游泳,然后再回来吃早点,之后便是爬山,瑞士是登山爱好者的乐园,那数不尽的山峰(阿尔卑斯和汝拉山脉)大多有很好的索道和山路,我们登的里吉峰海拔1797米,先乘了一段缆车,然后往上走,快到顶峰时见有个叉道,上面竖着两个指路人像:一个是拄着拐杖的老年人模样,指着一条比较平缓但绕远一些的山路,另一个则是个雄纠纠的年轻人,指点一条陡峭而快捷的登峰之道,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满心喜悦地登上了顶峰。爬山本身倒不算太艰难,但峰顶上的狂风吹得我们几乎站不住,幸而上面有个凉亭似的建筑,我们用手紧紧扶住它的柱子才勉强在山顶上呆了一会儿,环视四下里,只见山峦重叠,湖水连绵,恍若置身天外,此时此刻,思绪万千,脚下这片国土,由于缺少耕地,矿产资源馈乏,又无出海口,一度是欧洲比较贫穷的地区(从1516年到十八世纪,法国王室一直从这里召募雇佣军),如今这个欧洲内陆小国,竟一跃而成为世界人均收入最高的富裕国家之一,依仗的首先是对环境的保护和治理,以其秀丽的河山招徕天下游客(据统计,仅每年冬季来此登山和滑雪的游客就超过六百万人),怪不得瑞士人视环保如生命,与他们相比,我们在这方面的差距就太大了,国无论大小,都有其可取之处,如果我们能学到一点瑞士人的环保意识,我们的子孙万代将受益无穷。

       来到瑞士最大的金融业中心苏黎世,我们对促使瑞士经济腾飞的另一个因素有了更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它的永久中立国的地位带给它的好处,只要看看苏黎世和日内瓦那林立的银行,就不难想象那来自世界各地的巨额资金是如何在这里积聚和交易的,正如一位瑞士朋友半开玩笑地对我们讲的,日内瓦的银行如此之多,以至于它们的地下金库都快挖到莱蒙湖底了。

五、慕尼黑剪影

       从苏黎世驱车渡过康斯坦茨湖往北到达德国南部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过去的学生M女士盛情款待的第一个节目,就是领我们去啤酒园——德国人、尤其是慕尼黑人对啤酒的偏爱世界闻名,如果说在法国到处有咖啡馆,那么在慕尼黑,随处可见的就要数啤酒园了,一般是一个大花园似的场地,树荫下摆上一条条长桌,顾客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去柜台要啤酒和食品,然后就可以畅快地在那里饮到尽兴为止,就像中国人坐茶馆那么普通。不同的是德国人的啤酒量十分惊人,我在86年碰巧赶上过一次慕尼黑的啤酒节,对这点算是领教了,那是在一个以啤酒质量优良著称的修道院里,只见人们用高约40公分的大啤酒蛊(每蛊约盛两公升)喝,一个人至少三、四蛊地往肚里灌,隔不一会儿,那些起初显得矜持甚至有些冷漠的德国人,一个个笑逐颜开、手舞足蹈起来,最后是又唱又跳,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其间挨个儿去厕所排队,包袱卸掉以后回来再接着喝,就这样把狂欢节的气氛一步步推上了高潮……。

       本次访慕尼黑的主要目标,是慕名来参观与巴伐利亚国王柳德维支二世(1845-1886)有关的四个著名宫殿——水仙宫(他的出生之地)、童话宫(原名新天鹅石宫)、琳德宫和赫仑希姆湖宫。这位只活了四十一岁的国王的一生,充满传奇和悲剧色彩:他对艺术有特别的锺爱和追求,除了一个接一个建造时而华丽时而又像梦幻仙境般的宫殿,就是在山洞里布置上彩石和湖水,独自在其间欣赏瓦格纳的音乐(据说他一生最崇拜的两个人是: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以及德国音乐家瓦格纳)。说到孤独,这位国王可以说是世上最不喜欢交往的人,他连侍候他的仆人也不愿见,为此在几个宫中的餐厅里,专门设计可以自动升降到下面厨房的餐桌,保证用餐时绝对无人干扰,这在任何国家的王宫中都是见不到的。也正是由于这种种“怪癖”,许多人,包括王室中极有权势的人,都认为他神经不正常,并在188669日宣布他不再当权(由他的叔父任摄政王),耐人寻味的是,这一决定宣布四天之后,即86613日,他竟被发现和他的御医一道,淹死在一个湖里,是不慎溺毙还是他杀,至今是个不解之迷。(我曾去看过他淹死的地方,湖水不到膝盖深,如何能淹死人,实在令人费解)。尽管生前人们对他的作为有各种非议,但是现在却一致公认,那些曾被视为荒诞怪异的宫殿,正是巴洛克艺术的瑰宝,这种风格流行于十七、十八世纪的欧洲,在建筑上表现得最为充分,其特点是一反文艺复兴盛期的严肃,含蓄,均衡而倾向豪华——以华丽的装饰及运动性的活力为主旨,尽管有时会流于繁琐,矫饰,但它那鲜明的色彩和起伏迭荡的曲线,表现出审美观的深刻变化——摆脱了宗教禁欲主义的束缚,转而尽力满足人的感官的需要。柳德维支二世和比他早生七个世纪的宋徽宗至少有一点相似:同为不称职的国君,了不起的艺术家。

六、辽阔的加拿大

       应加拿大三所大学的邀请,我们于九月飞越大西洋来到北美。从欧洲来到美洲,由旧大陆抵达新大陆,马上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那是因为这里幅员辽阔,地广人稀,见不到欧洲老城里那狭窄拥挤的街道,弯弯曲曲的小巷,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高速公路(像洛杉矶市内可以有十二车道并排的高速公路——双向各六个车道,委实壮观),一望无边的原野,好象一切都用比例尺放大了一般。但是另一方面,人们会很快发觉,这里的中小城市往往十分相似,不像欧洲,那怕是些小小的市镇,也各有各的特色,这大抵就是历史长短不同打下的份量不等的文化烙印吧。

       这是我第三次应邀来讲授“中国艺术史”,教案是熟悉的,只不过加拿大是双语国家,在蒙特利尔大学和渥太华大学讲课时用法语,在著名的麦吉尔大学则必须用英语,故而备课着实忙碌了一阵,但也没有妨碍我们尽情享受北美的“印弟安之夏”——特指这里十月份的艳阳天:无论是步行在北美最富于欧洲气派的蒙特利尔市内,或驱车游览首都渥太华的加迪诺国家公园,都可见那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五颜六色的秋叶上,呈现出万紫千红的绚丽色彩,与碧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湖水相辉映,构成一幅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一首首优美动人的大自然交响诗。

       从渥太华乘俗称“猎犬”的长途汽车,用了四个小时来到加拿大第一大城多仑多,算起来连出席国际会议带探亲,已来过五次,因此这次访问的重点,不是气势磅礴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曾分别在盛夏和严冬观赏过它那气吞山河的雄伟面貌),也不是号称世界最高的电视塔(550米——巴黎艾菲尔铁塔仅高320米),而是以拥有精彩的中国艺术品收藏著称的多仑多皇家博物馆,恰好那里正举办一个关于中国图案寓意的展览,内容非常丰富,一个上午竟未能看完,下午又凭当天的票(实际上是一个圆形的徽章),再回到馆里参观。我们深感该馆这种购一次票可以随意出入一天的规定十分方便合理,可惜我去过的欧洲十三国和北美的其它博物馆,都未见过有这种做法。此外,这个博物馆还很欢迎参观者对展品提出咨询,只要填一张小卡,附上地址,他们一定给予回复,我当时填了一张卡,写的是我们下一站要去的温哥华的地址,结果人到温哥华时,博物馆的回信已先我抵达,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实在令人感动。

       其实这次来多仑多,除了探望八旬以上的几位姑姑、叔叔以外,主要是来乘坐由这里始发的横贯加拿大的火车的,这对我们来讲是一件大事,其缘由是乘坐这趟火车,以下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是时间(三天三夜的行程,而乘飞机只要几个小时,另外必须是在夏秋,天气太冷时,火车停驶),二是钱(从渥太华飞温哥华,碰到便宜机票只需一百来加元,而从多仑多乘卧铺车去温哥华则需要一千多加元,那是因为三天三夜完全吃住在火车上,等于吃住三天四星级旅馆的费用),以前几次来加,或因时间不够,季节不对,再不就是囊中羞涩,始终未能如愿,这次经过良久筹谋,终于成行,怪不得上火车那天两人兴奋得像孩子一样,早早就去了车站。当我们兴冲冲地找到自己的车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按介绍中提示的那样,去寻找那两节与众不同的“观景车”,原来这是比普通车厢高出一截的双层车厢,从四周到车顶全部是玻璃结构,旅客置身其中,可以毫无阻挡地全方位欣赏外面的景致:清晨观日出,傍晚看日落,火车所经之处的美景,尽收眼底,真是妙不可言!其间乘务员还不时送上饮料、茶点,对经过的重要景点一一作介绍……,据说这是全世界火车中绝无仅有的设计。在布置得十分雅致的餐车里用餐,也是一种享受,每顿有不同的菜谱供选择,菜肴味美丰盛,不过更加令我们惊讶的,是晚上睡觉的卧铺之大,像个双人床似的,真是名副其实的北美标准(只要看看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块头,就明白其必要性了),加上有热水、淋浴等设备,使得旅行生活极为舒服。当然,最令人难忘的,是横穿北美大陆过程中领略到的那份无比的辽阔。全程景色明显地分为三大部分:首先是从安大略湖开始的一连串湖泊和森林,延绵不断,似乎那一天多看到的湖和树,比我一生中看到的总和还多,尤其当乘务员介绍说那些湖里竟蕴藏着世界淡水储量的四分之一时,人们不禁惊叹北美自然资源之丰厚。然后进入了以盛产谷物闻名的曼尼托巴省区,这里景色完全不同:除了一望无际的麦田,就是高大的谷仓,再不就是忙碌的联合收割机——典型的农业区景象。到第三天,火车开进了世界闻名的落基山脉的峡谷里,到处是白雪皑皑的奇峰和陡峭的山崖,尽管形状不同,但就其气势之雄伟磅礴来讲,绝不亚于美国的大峡谷。不知为什么,这景色令我想起北美的原著民(旧称印地安人),因为在小说和电影里,这是他们过去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仿佛又看到了那皮肤黝黑,轮廓刚毅,戴着华丽羽毛头饰的部落首领,身骑骏马,雄纠纠地挺立在险峻的山顶之上……,可惜那不过是我的幻觉,事实上除了偶尔见到几根多半是白人立在那里的图腾柱以外,未曾见到一个真正原著民的踪影。这不由使我想起另外一件令人感慨万分的事情,那就是当初修建这条加拿大横越大陆的第一条交通干线(东起大西洋港口哈利法克斯,西至太平洋岸的温哥华,全长三千八百余公里)的主力不是别人,正是我老家广东的破产农民,他们失去土地后被人贩子当作“猪仔“,大批卖到北美当苦力(父亲画家司徒乔的力作“三个老华工”就是对他们血泪史的无情披露)。那是在1885年左右,约六千五百华工受雇修筑这条铁路,以每天五先令的微薄报酬,被分配去做白人不愿干的最艰苦危险的工作,如炸石、挖隧道、筑桥等,由于严寒、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华工死伤无数,难怪加拿大老华侨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平均每华里铁路就埋葬着一个华工,这和列车上一位加拿大乘务员对我们讲的情况不谋而合,这位曾在中国山东生长操一口流利汉语的加拿大人,主动来和我们攀谈(大概由于我们是列车上唯一的中国乘客的原故),据他说,筑路时用的白人工头大多是些品行恶劣的“牛仔”,他们像对待牲口一样驱赶华工干活,更有甚者,在工程收尾时,为了侵吞华工的工资,竟有工头将华工活埋……,尽管加拿大的历史从来未提到过他们,但正是我们这些吃苦耐劳的同胞,以他们的血肉之躯,换来了这条对加拿大经济发展起过重大作用的沟通北美大陆的大动脉。八十年代中期,受旅加华人社团的委托,五叔司徒杰——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教授,为温哥华中华文化馆作了一幅华工筑路的大型浮雕(现镶嵌在该馆门厅的右墙上),让后人永远缅怀先辈们的不朽业绩。

       火车于上午八时抵达终点温哥华,早晨清新的空气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出站前屈指一算,这该是我一生中乘坐的第三条大跨度的火车线路了。第一条是三十八年前(1957年)参加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时乘坐的从北京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一共走了七天七夜,经过满州里,环绕贝加尔湖,穿越西伯利亚,从亚洲走到了欧洲(顺便提一下,上车时带了一块波兰花布,下车时已缝就成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可见路程之长)。第二条是不久前乘过的英法海峡海底隧道火车,加上刚刚亲自体验过的加拿大太平洋大铁路,正好三条,也算三生有幸了。每一段不寻常的旅途的结束,也就是新的旅程的开始,人生的旅途不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直到尽头的吗!?

       西海岸大港温哥华是加拿大通向亚洲的门户,尽管在本国排名第三,却具备一些东部大城(多仑多、蒙特利尔)没有的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三面环海,背靠巍峨的落基山脉,因太平洋暖流而形成的温和湿润的气候,长年郁郁葱葱的植物等等,故有“太平洋上的明珠”之美称。的确,凡是来过这里的人,无不为它的秀丽的自然风光所陶醉。整个城市,包括邻近的维多利亚市,活象一座大花园:绿茵茵的草坪,五彩缤纷的花朵和茂密的林木,由蓝色的大海和晴空白云的衬托,组成了那最令人响往的天然美景。据说联合国在一项调查报告中曾把加拿大列为最适宜人类生存的国度之一,那么这既无酷暑又无严寒的温哥华就更加是首屈一指的好地方了,为此我们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依次逐个探访了这里的名胜,从维多利亚公园逛到斯坦利公园,再乘船去领略那不无惊险的吊桥公园等等(顺便提一下,这里的公共汽车票按时间计算,在规定时间结束之前,可以继续用它换乘其它公共交通工具如空中客车和渡船),其中最精彩的当数温哥华岛上维多利亚市著名的宝翠公园,原来这是一位名为罗伯特宝翠的人的私人财产,他把过去为他的水泥厂提供石灰石的旧矿山改造成了一个偌大的公园,因地制宜地劈为四个花园:玫瑰园,凹地园,意大利园和日本园,每个园各具特色,将东、西方园林的长处尽收其中,在这当中独具匠心、巧夺天工的首推凹地花园,那原是一个宽阔山崖下的废弃采石坑,如今布满山崖的是各色奇花异草,洼地里安装了五光十色的喷泉,定时随悦耳的音乐喷水,晶莹的水柱迎风飞舞,构成变化无穷的运动着的图案,最终又幻化为虚无缥缈的云雾,婉如仙境。由于景色奇秀,游人如云,加拿大一份统计材料称,每年在宝翠公园拍下的照片超过五十万张。现如今宝翠夫妇已过世,公园由他们的女婿经营。当我们的游览车开到公园门口时,司机指着在门口指挥车辆调度的一位头戴红帽的老头儿,说这就是眼下这座大园子的主人,他在收款数钱数累了的时侯出来维持一下交通秩序,权当休息。

       每次来温哥华必然要访问的一个特别去处,是不列颠哥仑比亚大学的人类学博物馆,因为那里面有极为丰富的印弟安人(现称北美原著民)的艺术品收藏。原来十八世纪白人到来之前,北美西部太平洋沿岸有约十万原著民居住,他们分别讲八种不同的语言,并且有高度发达的文明,欧洲著名的人类学家克斯特劳斯讲过:“我认为西北美洲印弟安人造就了可以与古希腊和埃及文明相比美的灿烂文化”。这点在这个博物馆陈列的气势宏大的图腾柱、建筑物以及各色饰物的精美图案中得到证实。

       说到这里,温哥华还是当年华人移民北美的一个重要港口(前面提及的修筑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数千华工就是从这里上岸的),这一移民浪潮至今有增无减。和我八年前来此地的情景相比,一个十分惊人的变化是,我发现很多时侯自己如同置身香港一般,在我们居住的列治文区,新开的超级市场、饭店、娱乐场所全部有中文招牌,银行门口也专门写明有操粤语小姐接待,满街磨踵擦肩而过的多为讲广东话的港九同胞,据在此定居的表弟告诉我,近年来香港移民的大量涌入,对本地的经济发展起了不小的促进作用,也有助于遏制过去一度颇为猖獗的种族主义思潮的泛滥,比如此地的富人区——西温哥华,是远离喧闹市井的一个幽静的高级住宅区(必须穿过一条吊桥才能抵达的半岛),那里一向是白人的一统天下,前几年搬进去一家华裔,引起全区白人的不满,告到了有关当局,居然为此进行了一番调查,其结果封住了那里所有人的咀,原因是这对华裔夫妇双双为博士,并且是该区居民中唯一的博士夫妇。现在我认识的华人朋友中有不少(律师,教授,医生……)已搬入这个区。事实上,与二百年前华人移民美洲艰苦谋生的第一阶段相比,华人人口质量已有明显的改进(受过完备教育的专业人才及投资移民大增),他们参政意识比过去强,积极投身各项公职竞争,同时华人的后代大多表现优异,我在蒙大授课时,读到该市一主要报刊登载一位华裔女中学毕业生被哈佛大学录取的消息,认为是该市的骄傲。美国的“西屋科学奖“和“白宫学人”等选拔竞赛中,华人子女膺选者不仅名列前茅,而且占很大比例,这一切都大大有助于塑造华人在北美的优越形象,有利于引导华人少数民族进入北美的主流社会,从而从整体上改善华人的地位。

 七、西雅图登高

       从温哥华乘长途汽车,只需三个多小时便抵达美国西海岸要港、华盛顿州首府、著名的航空工业中心(波音公司总部所在地)西雅图,这里的地理位置与温哥华接近且极相似,都有着背山面水的天然优势,不同的是西雅图市本身就建立在半山上,居高临下,显得更有气势。华盛顿州素因风景好,气候宜人,吸引着许多退休者来此安度晚年,接待我们的一对美国朋友就是在退休后来这里定居的,在他们的热情导游下,我们登上了当地两座名山:雷尼耶山和圣海仑峰。这第一座山的印弟安名字叫达哥玛(Tacoma),第一个发现它的白人是于1770年发现温哥华的英国船长乔治温哥华(温哥华市正是由他得名),当他在1792年看到上述山峰时,便以他的朋友英国海军上将雷尼耶的名字命名,其实这位海军上将从未来过此地,当然更未见过此山。这座位于“瀑布山脉“北边的雪峰,海拔4391米,它的特点是上面满布冰川,计有96平方公里之多,是美国除阿拉斯加以外拥有冰川面积最大的山峰。这也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已有一百多年没有喷发过。1870年两位美国登山运动员首次登上峰顶,1899年整座山峰被划归为美国第五个国家公园(这是我们继加州的红木公园和尤山密堤公园以及亚利左那州的大峡谷之后,在美国参观的第四个国家公园)。1963年美国登珠穆朗玛峰的登山队便是在这里进行集训的。山上的“天堂冰窟”和沿山而下四个明显不同的野生动、植物带的独特自然景观,每年吸引着近二百万游客。我们参观时才是深秋时节,但山的上半部已积雪好几尺深,原来这里到1646米高处,一年有15米高的雪,一般情况下7.6米雪深是很平常的事,惹得我们四个老朋友在上面打起雪仗来,玩得和孩子一般开心。与雷尼耶峰相比,圣海仑峰矮得多,海拔只有2950米,但这是座不时喷发的活火山,最令人吃惊的是上次爆发时,喷出的热气浪竟然将邻近所有山上的茂密树林全部吹焦了,只剩下乌黑的残根断干,成为一座座名副其实的“森林坟墓“,行走在这奇特的“墓地”之中,令人不能不惊叹大自然力量之巨大和神秘莫测!

       西雅图还有一处必然要看的自然景观,那就是鲑鱼(当地译成三文鱼)回游。这种鱼在河里生,海里长,成熟后必定要从海里游回河里产卵。在专门供人观赏的有水下玻璃设备的地下参观室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逆流而进,拼命挣扎前行的鲑鱼,常常被急流或砂石打得遍体鳞伤,却义无返顾地一个劲儿往上游,直到终于回到源头产下卵,并精疲力尽地死去,看到这令人伤感的景象,人们不知应该为鲑鱼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叫好,还是要为它们的悲惨命运叹息,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不论我们作何感想,鲑鱼将世世代代这样回游下去,这是大自然的法规。

 八、星州寻故

       这次环球旅途最长的一程,是由温哥华飞新加坡,共二十多个小时。途中在汉城机场停留时,我们想换点韩国硬币做纪念,不曾想候机厅兑换钱币处的小姐英语欠佳,半天搞不明白我们的意图,眼看登机的时间就要到了,忽然身傍一位素昧平生的韩国青年,从衣兜里掏出四枚钢币(一套)放在我先生手中,待我们要还他美元时,他已大步流星跑向另一个登机口赶他的航班去了,连面貌都没有看清。我们惊讶之余也十分感动,想到世界上到处有这样善良友爱的人,心中不禁热乎乎的。

       新加坡是我童年的故乡,小时侯爬椰子树不慎摔下来,至今在右手无名指上还留下小小的伤疤。最记得是参加马来人的婚礼,新郎新娘都得闭上眼睛,让别人牵着走到一起。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们全家少有的一段安定、舒心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先是跑到乡下的橡胶林中躲避日本鬼子飞机的轰炸(因为岛国沙地,一挖就见水,故无法修防空洞),星州沦陷前夕,仓皇乘“海利”(大型邮轮)经马六甲海峡抵缅甸首都仰光,再次踏上了漫长的逃难之路(抗日战争爆发后全家才从国内逃岀来的)。1988年第一次回来寻旧时,表叔带我找到了过去居住的二层小洋楼,主人很客气地让我挨个看过以前爸爸作画的画室,父母的卧室和我们三姐妹的睡房,还有每次来人时总让我表演舞蹈的大客厅(父母说我从小有舞蹈天赋,六岁时送我上这里一所英国舞蹈家开办的学校学习),这一切虽仍记忆尤新,但却时过境迁,人去楼空,令人好不惆怅!临行时主人补充说,这房子马上要拆,因为马路拓宽。所以这次回去连故地也找不到了,幸而还见到了一些久违的故人,如父母生前老友,年过八旬的书法家潘受先生,一踏进潘老的家门,就听他老人家唤我一声小双,我的眼眶顿时润湿了,这称呼多么熟悉又那样陌生,因为时下惯于这样喊我的长辈已寥寥无几,真是岁月无情啊!这次还有幸认识了李庆年博士,正是他用心收集母亲(曾任当地名校南洋女子中学校长)在星州报刊杂志上发表过的诗词,汇成“冯伊湄双羽楼词稿”,发表在19963月新加坡的“艺术天地”总第七期上,使母亲那几乎被战乱埋没了的出众文才得以重见天日。

       寻访故人之余,我们最高兴的是乘高架电车环游市区,可分东、西、南、北四路,从高处眺望全岛景致,既经济又快捷。友人还驱车领我们去看了填海造就的几条花园式林荫大道以及刚向公众开放的兰花园,那名目繁多、千姿百态且色泽艳丽的热带兰花,令游人大饱眼福。

       新加坡的经济奇迹举世公认,它的行政系统之效率和廉洁也为全球华人社会所羡慕,加上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小岛上,居然建立起可与瑞士相比的清洁都市,成为亚洲的骄傲,这一切都值得我们深思、借鉴。记得1988年参观新加坡博物馆时,特别注意到它门前那六个塑像组成的雕塑群,那是代表岛上主要种族的六个姑娘,她们着不同服装,唯有脸部是个空白,故而看上去完全一样,我揣摩其中的寓意约莫是:尽管种族各异,和睦共处的愿望是相同的,这就是缔造新加坡繁荣的基石。

九、泰国风光

       乍到曼谷,尤其是从辽阔的加拿大和清洁的新加坡飞过来,确有一个适应过程——那就是首先要领教第三世界大城市难以避免的嘈杂、拥挤(特别是严重的塞车)和污染,但是这令人不大愉快的第一印象,很快便被一连串精彩的发现所替代,直到满意而归,这是绝大部分游客的共同感受。如果说芭塔亚海滩景色迷人,兰花园的大象表演令人叫绝,蛇园的参观使人难忘,那么曼谷最负盛名的游览地还要数鳄鱼潭和大皇宫。离曼谷市区十公里的北榄鳄鱼湖动物园被世界保鳄公会公认为世界最大鳄鱼湖:在占地一千五百亩的园区内,一共饲养着四万余条包括世界各种各类的鳄鱼,其中体重超过一千公斤者有数十条。戏鳄、斗鳄的定时表演,惊心动魄——当表演者将头伸进鳄鱼大张着的口中,全场观众无不为他捏一把汗,幸而皆大欢喜,未出意外。随后漫步在九曲桥上,可以仔细观赏各类鳄鱼的栖息活动。其间我们还饶有兴致地读了介绍本园主人的材料——这位名为杨海泉氏的华裔实业家,凭着自己的远见卓识,于1950年独资创办了这项事业,最早负起鳄鱼保种繁殖的任务,并创国际皮革市场最高经济价值,被誉为“世界鳄鱼大王”。

       位于市中心的大皇宫占地218400平米(1783年修建的围墙长1900米),它由三个主要部分组成:政府办公机构、玉佛祈祷庙和王室内宫。其中最早的建筑与曼谷建都同期。为王室修建的祈祷庙中,供奉着由一块整的大翡翠雕成的无比精美的绿色玉佛,被视为国宝。庙里四墙上的壁画,描述的是佛祖释迦牟尼诞生、童年、青年及离家寻求真理、战胜各种诱惑、终于顿悟成佛的故事,而连接各宫的回廊上的大幅壁画,则叙述完全不同的题材——泰国历史上一些主要君主的政绩及战役。从国王加冕的大金銮宝殿到整个暹罗风格的宫殿建筑群,无不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其豪华艳丽的程度,在东、西方宫殿中也是数得着的。

       从曼谷乘长途汽车准备北上时,竟然在转眼间让人把我们新购置的摄像机、照相机从背包里全部偷光,领教了曼谷小偷的利害。时價一千二百美元的摄像机和價格不菲的里光相机对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更让我们难过的是包括泰皇宫在内的一批精彩録相和照片也随之消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幸藏在包底的信封未被摸走,那里面放着的一千多美元是游泰北的经费和回程的旅费,好险!由于不懂泰语,投诉无门,只好自认倒霉,后来想,着急生气无济于事,不如置之脑后,继续前行。乘大巴一夜抵达泰国第二大城、北方首府清迈。因为有好友Y君(应聘在当地师范学院教汉语)夫妇的照应,有机会在此作较长时间的逗留,细细品味泰国的风土人情。由于以佛教立国,这里最值得看的是寺庙,其数目之多(据说一个城市里足有几百座),装璜的考究,委实令人吃惊。在著名的素贴寺里,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信徒们用金箔往佛像上贴,体会到成语“往脸上贴金”的真正含义。说这里“全民皆僧”(指男性公民)似不为过,因为按传统习俗,每家的男孩子迟早都得出家一段时间,如学龄儿童上学那么自然。我们在华文报纸上还读到过某人“为尽孝心,决定出家十五天”的报道,可见出家是受到社会赞许的义举。正因如此,老百姓与僧侣的关系极为密切。在住所我们看到清晨六时许便有三个和尚来学校化缘,此时已有施主在那里列队等候,主动将各种上好的食物(有饭、菜、汤和各种饮料),恭恭敬敬地递送给和尚们,后者为布施人祝福(好象是诵一段经文)之后从容离去,每日如此。

       1973年由泰国国王和王后主持开幕剪彩的清迈博物馆里,最出色的展品是一尊十五世纪兰纳风格的铜铸坐佛像,卷发,高鼻梁,上身裸露,明显的印度风格影响,整个塑像比例匀称,线条圆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二楼的许多陈列品反映了汉文化的影响,如展出的一台精美象轿,上面就雕饰着梅、兰、竹、菊和着朝服的官员之图案,可见中泰文化交往渊源流长。

       慕名来到泰国北部与老挝、缅甸交界的“金三角”,只见湄公河流经其间,站在河流交汇处的泰国一侧,隔河右边是老挝,左边是缅甸(前方远处是中国),仅需乘上一叶小舟,倾刻之间便可抵达另一国度。在泰缅交界的一个小镇上,河中有一座不大的桥,两国老百姓隔桥相望,平日也可走桥上来往,我们参观时碰上两国关系欠佳,桥被关闭,但挡不住乘小船穿梭往来的人流。这个桥头上的边贸小镇生意兴隆,以卖缅甸红宝石的小摊居多,其它吃、穿、玩、用的物品应有尽有,还不乏操汉语的小贩。很难想象,在这片青山绿水、一派田园美景之中,竟藏着当今世界头号灾难的大宗毒品生产和交易,屡肃不清,引起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

       凭心而论,泰国最令我神往的不是曼谷、清迈,而是在它们之间的古都苏赫泰,公元1220年两位泰国王子就是在这里建立起第一个暹罗王国的。没有都市的喧闹,只有幽静的园林和清澈宽阔的湖水,各种风格(暹罗式、缅甸式、吴哥式)的宫殿庙宇的遗址星罗棋布,尽管由于岁月的流逝,不少昔日巍峨壮观的建筑已经坍塌,剩下一片片断墙残壁,但屹立在其间的一尊尊形态各异、眉目传神的巨大佛像,却犹如一座座艺术的丰碑,以无比强烈的感染力震憾着人们的心灵。和希腊神庙的遗址一样,它们与天地共存,和日月同辉。

       从南到北游历过泰国之后,对它的旅游业的高度发展有深刻印象,作为第三世界国家,它给游客提供的食、宿、交通、导游等服务都不错,故而其旅游收入可观,成为近年泰国经济腾飞的一个重要支柱。

       告别泰国前最后一件事,是应清迈师范学院的邀请,为该校师生们做了一次关于中国文化特点的报告,这是我在国外讲学中第一次用翻译(因为英、法文在这里都不通用),也是第一次对亚洲听众讲学,感到新奇和亲切,尤其令我感动的,是与会者聚精会神、严肃认真的精神。报告会结束时学生们热烈鼓掌,彬彬有礼地待报告人及老师们退场之后,才陆续散去。这尽管是件小事,却体现出东方人特有的礼貌和素养,反映出一种良好的尊师重教的传统。

十、喜剧性的结尾

       从清迈仅用一个来小时就飞抵昆明,回到阔别半年多的祖国,见到年迈的三姑父的全家人,心情激动和兴奋自不待言,尤其是昆明那满天翱翔的红嘴海鸥,给美丽的春城平添了许多生气,我们于是决定在云南过冬,并且立即动身游览大理、丽江和西双版纳。无论是大理的苍山洱海,丽江的纳西古乐,玉龙雪山下的高原风光,还是版纳密林中的万般野趣,都使我们欣喜万分,惊叹祖国山河之壮丽多姿(拿孟腊的望天树吊桥来说,就比我们在温哥华吊桥公园中所走过的惊险刺激得多,因为高一百多米的望天树已属罕见,而在它树干近五十米高处架起的索桥,更是绝无仅有)。正当我们兴致勃勃地在热带雨林中漫步时,忽然接到法国驻华使馆从北京连连发来的急电和特快专递,让我务必赶回北京出席法国大使于元月十六日举行的(法国)棕榈叶学术勋章的授勋仪式(见1996117日人民日报头版消息)。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迫使我们在最冷的三九天飞回了北京,从而彻底结束了这次环球之行,当然我也没有理由抱怨,因为得此殊荣,可以说是为国争光了。私下里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下子我可与夫君扯平了,因为他出使摩洛哥五年多离任时,曾得到哈桑二世国王颁给的一枚最高阿拉维大勋章,现在我获得了法国棕榈叶学术勋章,尽管性质不一样,但眼下一人一个,男女平等。

       若问下一步打算:去拉丁美洲和澳洲一游。如果天从人愿,一定乐于继续与朋友们分享我们的快乐,那就请听下回分解吧!


  

2006.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