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拾趣(二)

 

司徒双

 

       199596年历时九个月的四洲八国之行后,199610月初我们夫妻二人又背起行囊跨出国门作退休后第二次越洋跋涉。此次出游的大目标是我们从未涉足过的第五个洲----大洋洲,顺便游览了太平洋彼岸的一些城市和岛屿,前后七个多月,赶在香港回归前夕经由那里回国。按照许诺,并趁记忆犹新,接着同朋友们聊聊一路的见闻与观感,也算是向关心我们的亲友们汇报近况,和大家分享快乐。

       如果从头讲起,本次远游的第一站仍然是已经十分熟悉的加拿大,因为我已是第四次应蒙特利尔大学的邀请,为其艺术史系做中国艺术史讲座。之后自然免不了有欢乐的亲人团聚:在渥太华是出席女儿隆重的婚礼,在多仑多则是与早已年逾古稀的二姑和五叔两家人的相聚,随着岁月的飞逝和自己步入老年,与上岁数的长辈异地重逢越来越难得。

       从多仑多横跨北美大陆飞抵洛杉矶,由这里开始了沿太平洋东岸的游历。记得1984年第一次访问罗省(老华侨如是称呼洛杉矶)正值第23届奥运会在此举行(这已是继1932年后的第二次),那年中国体育健儿们的出色成绩,使当地华人感到无比振奋。洛杉矶司徒公所(仅在该市便有我们姓司徒的华人一百多,组成了宗亲会性质的司徒公所,又称凤伦公所)主席司徒宗立先生偕兄弟姐妹八人组成了一个火炬队,在老唐人街的孙中山像前欢迎中国代表队,奥运会结束时,当地华人还组织了盛大的晚会给他们庆功,这一切好象发生在昨天,却已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在这期间我又来过洛杉矶三、四次,应该说对这里并不陌生,但是不论来过多少次,总不敢说对它已很熟悉,那是因为洛杉矶和我去过的伦敦、巴黎、纽约、罗马、东京等世界著名大城市都不一样,它像是一个由高速公路构成的世界(试想在那个城市内可以有十二条车道并行的高速路,从早到晚车流不断)。在这个名副其实的汽车王国里,连快餐店都设有专门为驾车人服务的窗口,买饭不用下车,方便快捷。这样高度发达的交通网络是上述其它任何大城市望尘莫及的,也为其经济腾飞创造了条件,使这个1781年由西班牙人建立、1846年才划归美国版图的新兴城市,在短短的一百来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美国仅次于纽约的第二大城。当然,南加州石油的发现以及称霸世界电影业的好莱坞之崛起,加上实力雄厚的农业和航空工业的壮大,都造就了洛杉矶作为太平洋上重要大港的地位。

       这次来洛杉矶最开心的,是与儿孙们一起渡过了一年中的几个东西方最大节日:感恩节、万圣节、圣诞节、元旦和春节,其中值得记叙的是洛杉矶一年一度盛大的元旦玫瑰花车游行,那是因为当北国正处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冬时令,南加州却是风和日丽,百花盛开,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新年玫瑰花车游行正合时令并成为洛杉矶的传统。热心的观众从头天晚上便在花车将通过的马路边露宿,占好位置。元月一日清晨,游行队列照例由一位司礼官前导(通常请一位名人主持,记得我第一次观看时司礼官由美著名童星雪莱邓波尔担任,那时她已五十开外了。这次是一位奥运会金牌得主),一辆辆创意新颖、造型独特、花团锦簇的巨型花车,在雄壮的军乐声中缓缓前驶,中间夹有各校学生的列队舞蹈或体操表演,还有那彪悍的马队以及花车上穿着艳丽的美女(其中有一位玫瑰皇后),增添了许多节日欢乐的气氛,也给新的一年带来绚丽的色彩和浓浓的春意。

       由洛杉矶北上,来到美国在太平洋岸边的另一大港西雅图,虽然是旧地重游,依旧被它迷人的景色所陶醉:宽阔的华盛顿湖碧波荡漾,环湖茂密的丛林与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峰相辉映,构成一幅既充满田园韵味又雄浑壮观的图画。不过这次来访的不寻常之处,是赶上州长选举揭晓,经过激烈角逐,当选本届华盛顿州州长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位普普通通开中餐馆的华人的儿子,耶鲁大学博士骆家辉。凭着优异的学业,过人的才干和坚实的竞选纲领(其中突出强调教育的重要性),他硬是击败了所有对手,赢得了华盛顿州多数选民的拥戴,成为美国建国221年来第一位华裔州长。消息传来,全美华人无不为之雀跃,因为这不但标志着华裔参政意识的空前加强,也是华裔参政努力的重大突破,值得庆贺。

       离开美国西海岸向西飞行,便来到夏威夷群岛首府檀香山(火奴鲁鲁),这由132座火山岛和珊瑚岛组成的群岛,按地理位置属于波利尼西亚(意为多岛群岛”)的一部分,后者为太平洋中南部岛群的统称,呈三角形分布:北边顶尖部分是夏威夷群岛,西南角为新西兰,东南面则为汤加、塔希堤、斐济诸岛,原住民主要为波利尼西亚人,通用波利尼西亚语,有着许多共同的文化习俗和传统。正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这一带岛屿的人文景观,我们特意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和几倍于迪斯尼乐园的票价(近一百美元),去参观了位于檀香山东北的波利尼西亚文化中心。在这占地十七公顷的广阔园地里,分别设置了汤加、塔希堤、夏威夷、斐济、新西兰、马尔葵萨斯和萨莫阿七个民族村落,不仅在建筑装璜上严格按照各自的民族风格布置,还有盛装的原住民青年男女,在各自村落里迎接客人,介绍民间传统,表演歌舞,并在下午和晚上分别在河上和剧场里举行大型演出,加上丰盛的风味晚宴,这一天的活动可谓丰富多彩,热闹非凡,也使参观者对波利尼西亚文化有了初步印象,但和我1984年第一次来访相比,一切都显得更加商业化,真正纯朴的风土人情已难寻觅。相形之下,1996年初我们有幸在昆明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里观看到的我西南边陲25个少数民族的传统歌舞表演,才真正是原汁原味,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那是因为不以赢利为目的,没有铜臭味的污染,才得以保持那么一份纯净,委实难得。

       夏威夷热带风光绮丽,终年翠绿,在驰名世界的崴基基海滩畅泳,对于从小在海滨生长并酷爱游泳的我,真是人生一大乐事。除此之外,这里到处是繁茂葱绿的热带雨林,比如在蔚美阿山谷(又名瀑布公园),从河谷攀登到山顶的瀑布,沿途能叫得出名字的奇花异草便有36种之多(全部标明),和游人作伴的不是导游小姐,而是自然放养的孔雀,不下数十只。那开屏的孔雀抖动着五颜六色的羽毛,在游人中间大模大样地踱来踱去,更像是一群盛装迎客的伴游向导。

       欣赏夏威夷美景时不能忘怀的,是一百多年以来它从原始荒芜的岛群发展成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旅游圣地之一(夏威夷群岛于1898年被美国吞并,1959年成为美国第五十个州),其中华人的贡献功不可没,上篇文章中提到过的父亲司徒乔的代表作之一三个老华工所记叙的真实故事便是明证:1897年,600名广东人被当作猪仔卖到夏威夷的高威岛去开荒,上岸后便在枪手警戒下被逼与外界隔绝夜以继日年复一年地在那荒岛上种植甘蔗、菠萝、稻子。年薪永远是美金十元,还必须花费在种植园主为他们特设的烟酒馆里,在皮鞭下过着地狱般生活的华工们先后让十一批美国资本家发了财,而他们自己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残酷压榨六百人死亡殆尽,1950年幸存九人中的三人由夏威夷中华公会募集船费遣送回国,正巧与由美国毅然回来投奔祖国的父母同船,父亲用他那愤怒的画笔为这三位老华工作了像,脸上每道深深的皱纹里刻下的是多少代华工的血泪史,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三位苦难同胞的名字:李东号,汤心海,郑进录。

       来夏威夷必到的一个地方是珍珠港,正是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引发了太平洋战争。在抗日战争爆发六十周年纪念之际来此参观,重温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有特别的意义。参观的第一个项目是观看1941127号日军偷袭珍珠港的实况记录片。在那个黑色的清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轰烂炸,使美军损失惨重,共计军队将士阵亡2341人,伤残1143人,舰艇沉没或搁浅12艘,损坏9艘,飞机被摧毁164架,损坏159架,其中损失最为惨重的是战舰亚利山那号,由于甲板被1760磅重的炸弹击中,引爆了舰首的弹药库,仅九分钟时间,全舰连同1177名船员一并沉没,无一幸免,耐人寻味的是,当人们看完这如实记录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背信弃义、荼毒生灵暴行的历史片、个个义愤填膺之际,随着大厅里重新点亮灯光,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观众中绝大部分是日本人,此事本不奇怪,因为夏威夷的外来移民和观光客中日本人居首位(毕竟这里离日本比离美国本土近得多),令人疑惑的是,这些大部分未经历过战争的日本人,对他们军国主义的先辈们对人类犯下的滔天罪行不知作何感想!接着参观的第二部分内容是乘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船只前往建在亚利山那号沉船之上的纪念堂,它的四壁上刻满全体殉难将士的姓名。纪念堂的造型是中间凹下而伸展至挺拔耸立的两端,据总工程师奥费德培斯的介绍,是为表现初遭惨败但终获大胜的过程,这也正好道出了历史的必然。

       事有凑巧,刚参观过珍珠港的第三天,便有当地侨领邀请我们参加中国海军舰队首次访问珍珠港的欢迎仪式,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地摇着小国旗,挤身在欢腾的华侨队伍当中,亲眼目睹我南昌珠海哈尔滨三艘军舰缓缓驶抵码头,只见雄赳赳的我海军健儿早已整装列队站在甲板上。和过去中国人被当作牲口一样任人凌辱和宰割的境遇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派出了它的太平洋舰队司令专程来迎接中国客人。抚今追昔,如何能不叫人感慨万千!

       更巧的是第二天下午刚在海滩游完泳去邮局寄信时,发现里面满满是着中国海军制服的年轻战士,个个捏着美元,正焦急地排队购买邮票,由于语言不通,邮局工作人员不知所措,进展很慢,我们赶忙上去帮助解决问题,虽然前后花了不少时间(包括教小战士们如何写信封),可是当看到小伙子们小心翼翼地将抵万金的家书投入邮箱时那喜悦的表情,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乘机离美飞行一夜,清晨抵达南太平洋岛国新西兰(又称纽西兰)。它由南北两个大岛组成,我们走访的是位于北岛的该国最大商业及经济中心奥克兰(1840年英国人占领新西兰时这里曾是首都,一直到1865年才被南岛的惠灵顿所取代)。当飞机在晨曦中越过蔚蓝的大海,徐徐降落在奥克兰国际机场上时,满眼翠绿,空气清新。一出机场,便有带挂斗(行李车)的机场班车在那里等候。从车上走下一位膀大腰园的女司机,穿着像军官般挺括的海蓝制服,一边问我们的旅馆名字,一边绰起我们的两个大箱子就往挂斗里装,那轻松的模样,活像老鹰抓小鸡,毫不费力。这时我想起资料介绍过,这富饶的岛国95%的耕地是牧场,出口中95%为畜产品,怪不得这些吃黄油、牛排和喝牛奶长大的国民,一个个身强体壮,浑身是劲儿,叫人羡慕!再说这种比出租车收费低廉的机场车,服务却十分周到,一直把客人一个个自机场送达目的地(而不是按站停),这无疑是给游客对新西兰留下的第一个良好印象。

       我们下榻的Kiwi旅馆位于市中心的皇后大街,说到它的名称,还闹过一点误会,原来在新西兰随处可见写有Kiwi字样的招牌,在来到新西兰之前,我们只知道英、法文中Kiwi是指猕猴桃,所以开始时以为新西兰盛产这种水果,后来才知道完全想错了,Kiwi在这里是指新西兰特产的一种无翼鸟,学名鹬鸵,又叫奇异鸟,统称几维鸟,因雄鸟口哨般的尖叫声而得名,体积如鸡,翅膀和尾巴都已退化,全身有棕色细长的绒毛,嘴尖而长,腿短而粗,跑得很快,性温驯胆怯,昼伏夜出,视力不好,靠嗅觉和听觉觅食,吃泥土中的昆虫,是世界上稀有的濒危鸟类,也是这个岛国的象征,故而新西兰人自豪地称自己为Kiwi人。

       另一件不一般的小事,是翻开奥克兰的旅游图,上面除了可以找到街道名称、主要景点和交通网络之外,全市公共厕所的位置用图示标得一清二楚,这在我去过的为数不少的大城市中是独一无二的,体现了市政当局方便百姓和游人的良苦用心。

       因为是清晨抵达,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徒步观赏市容。旅游资料上介绍说:奥克兰人可以享受就在他们门前的一流花园和公园,此话不假,就在市中心便有反映它建立时期的维多利亚风格的Albert公园,种有大量本地和异国树木的Cornwall公园,有个鸭子湖的植物公园,还有Parnell玫瑰花园等,它们都在市区中为人们提供一片清静的乐土。

       但最具特色的大约要数一个叫独树山的公园,它那棵屹立在山顶上的独株大树与一位毛利族(原住民)首领的高耸入云的纪念碑相伴,构成一幅从全市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到的极为壮观的画面,似乎象征着曾两次起来英勇抗击英国殖民主义者(第一次:18421846,第二次:18601868)的毛利精神不死!在往山上爬的时候,我们还惊喜地看到公园内满山自由放牧的绵羊,它们三、五成群,或在山坡上吃草,或在树荫下躺卧玩耍,全然不把我们这些游人放在眼里,准确地说,我们正是在羊群的缝隙中穿过羊肠小道登上山顶的。说到这里,别忘了新西兰40%的土地上放养着绵羊(因而它是世界主要的羊毛出口国之一),三百来万人口竟饲养了两千万头绵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绵羊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待我们登上伊甸山公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原来那上面是个死火山口(新西兰北岛位于太平洋的火山带上,有冒烟岛之称,南岛则因盛产软玉而被称为玉岛”),巨大的环状盆口和深深的盆底虽已长满青苔,但从它的规模可以想见当年喷发时的威力,令人不寒而栗。这里还是俯览奥克兰市全景的制高点,正好和独树山公园遥遥相对。刚要下山,只见开上来一辆大型旅游轿车,走下来的全是亚裔,按照往常的经验,以为多半是日本或韩国游客,走近时听见了乡音-----广东话,又猜想是港客或当地华人,一交谈,才知道原来全是从广东珠海来的大陆游客,看来出国旅游已成为越来越多国人的休闲选择,可喜可贺。

       第二天我们专程来到屹立在Domain花园中心高地上的奥克兰博物馆,顺便提一句,读过上篇游记的朋友们大概还记得,我们每到一处几乎都有参观博物馆的项目,这是因为那里面都是经过专家精选的展品,是浓缩了的文化精华,游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汲取到最丰富的精神养料,是绝对的超值享受,那能错过!

       虽然论收藏奥克兰博物馆无法与卢浮宫或大英博物馆相提并论,但也颇不一般,且陈列从大处着眼,提纲挈领,一目了然。比如楼下一进门的大厅首先介绍世界五大文明中心:美索不达米亚、尼罗河流域、印度河流域、黄河流域以及中美洲(玛雅文明),并特别注明其中只有中国文明幸存,这虽是世界公认的历史事实,可在远离故土万里以外的岛国上看到这个结论,自然颇有感触。的确,当那些显赫一时甚至左右过人类命运的强大帝国以及辉煌无比的古代文明在历史长河的冲刷下相继消失并进入了历史博物馆的时候,唯独我华夏文明五千年不间断地延续至今,成为世界文明史上的奇迹,如何能不让每个炎黄子孙引以为荣!?但再细看所有古代文明的发源地,如今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为世界上最贫困的地区(大底是长期过度向大自然索取的恶果)。可见如果光躺在一个字上,就只能靠向一个字,绝没有前途。奥克兰博物馆值得骄傲的,是它的太平洋岛国艺术及毛利族艺术的最佳收藏品,这些风格粗犷、质朴而又极富生活气息的民间艺术作品,配合展厅中同时举行的精彩的毛利人歌舞表演,给观众以深刻印象。

       傍晚时分友人邀请晚宴后,一同驱车观赏奥克兰海港夜景,穿过跨海大桥,来到风景如画的德文颇镇,登上那设有古老炮台的港口要塞高地,整个海湾美景尽收眼底,只见白日那千朵银帆,这时化作数不尽的繁星,点缀着万顷碧波。说到帆船,原来奥克兰还是世界上人均拥有游艇数量最多的地方,曾是帆船大奖赛美洲杯的得主,故奥市又有风帆之都的美誉。

       不过奥克兰首选的观光点当数位于弥雄海湾的开利滔顿海底世界,那可不是一般的海洋公园,展区共分为两大部分,一是南极探险介绍及探险家生活实况的再现,二是南极圈海洋动物生态。由于新西兰是最接近南极的国家之一,自然最有条件向人们展示鲜为人知的第七大陆:这个面积约为一个半中国大(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的南极大陆几乎全被冰川覆盖,年平均温度为-50(北极年平均温度为-18)。风速最大可达每秒75米以上,是世界上最冷、风暴最多、风力最大的陆地。如果说在北极地区,甚至在北纬82º的格陵兰北部,仍能生长90种有花植物,在南极却只有7%的地方无长年冰雪覆盖,但这里能够找到的充其量不过是地衣、藓类和藻类。可是这超越常人想像的恶劣自然条件,并未能阻挡一代又一代的各国探险家,怀着征服大自然的雄心和抱负,背井离乡,饮风餐雪,历尽艰辛,甚至流血牺牲,在南极探险史上留下了英名:德雷克1578年发现南美南端与南极半岛之间的航道;库克1768年首次成功地进行了高纬度的南太平洋之行,进入南极圈;帕尔默1819年发现南极大陆;阿蒙森1911年首次抵达南极极点等,如果说一般人没有可能涉足南极,那么他们可以在开利滔顿海底世界,通过文字资料、图片、实物以及当时艰难生活环境的再现,体验这些被称为地球的先行者们悲壮的史诗般的探险历程。接着是乘坐小型敞蓬列车,从海底隧道来到观赏海洋珍贵动物的展览大厅,只见那一群群如同着晚礼服的绅士一般风度翩翩的企鹅,正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冰天雪地中。之后,随着脚下自动电梯道的缓缓前进,参观者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海底之中,头顶和四周游来游去的除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鲨鱼之外,便是巨型的海鳗、刺鱼等,它们近在咫尺,一切都清晰可见,但丝毫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原来它们都在巨大的玻璃管道之外。顺便提一句,新西兰盛产海鲜,就拿俗称海洪的一种海贝来说,不但个大味美,而且价钱出奇的低,不到一个新币(约五元多人民币)一公斤。

       从奥克兰飞行不到两个小时便来到澳洲第一大城市悉尼(境外华人多称它雪梨)。地处南半球的澳洲,是世界第一大岛,也是世界上最孤立的地区。在诸多神话故事里,它是蒙着神秘面纱的睡美人。古代的欧洲人猜测亿万年前有一片陆地漂失在南方。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做过一个大胆的假设:在地轴中心,为了保持地球的平衡,北半球有大陆,南半球也一定有陆地。公元150年希腊早期地理学家托勒密绘制地图时,构想出在地球南端有一块与欧洲对称的未知的南方大陆,其后的数百年间,经过好几代探险家们的不懈努力,南方大陆之迷才一点一点被揭开,但直到十七世纪中期,塔斯曼才从真正意义上发现了澳洲,而了解、开发它则是十八、十九世纪的事了,南方(Australia)这个词也就成了这块768万平方公里的迟醒的大陆的正式名称。

       至于我们,还未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就已对它充满好感,那是因为在国外旅行时,申请签证不是件容易的事,大抵由于中国人口太多,又有那么一些不争气的同胞在外非法居留,致使持中国护照的人申请外国的入境签证十分复杂麻烦,就拿新西兰这样一个岛国为例,中国人申请它的旅游签证,交纳相片和签证费自不在话下,还要出示银行存款证明以及下一程机票等等,唯独当我们在美国申请去澳洲的签证时,什么都不要:既无需邀请信和经济担保,甚至连申请任何国家签证都必不可少的照片和签证费都免了,而且一给就是三个月居留,痛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笑迎天下客的宽广胸怀,唯澳大利亚政府莫属!

       由于有朋友的热情接待,悉尼成了我们在澳洲近一个月观光的立足点。悉尼是南新威尔士州的首府,1788年以当时英国内政大臣悉尼的名字命名。这一年,英国第一舰队11艘船舰,载着759名囚犯、211名船员和30多名妇女儿童,在此登陆,他们和其他探险家一道,拉开了探险、开发澳洲新大陆的帷幕。1806年,拉克伦麦夸里中校被任命为南威尔士的总督,在他的治理下,这个州由一个犯人营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地区,他铺设了悉尼市最初的街道,并利用因伪造罪而判刑的建筑师弗朗西斯格林韦的特殊才干,给这个城市修造了许多美丽的建筑。1821年,麦夸里颁布了刑满释放的犯人在各方面与其他移民平等的条例。1840年到新南威尔士的流放结束。1852年,英国向澳大利亚输入囚犯长达70年的历史也结束了。在短短二百来年的时间里,悉尼由一个荆棘丛生的流放地一跃而成为澳大利亚工商业中心,第一大城市,最大出口港以及世界首屈一指的羊毛市场。位于市中心北面、海港大桥下的岩石区(TheRocks)就是第一批欧洲移民的聚居地,尽管以往刑场的阴森惨状已不复存在,但沿鹅卵石径走去,仍依稀可以辨认旧日的痕迹,极有代表性的是以往著名的坎伯尔货仓,现今已成为高级的海滨餐厅。

       不过一提起悉尼,人们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必定是悉尼歌剧院,它与其身后雄伟的海港大桥(建于1932)相辉映,成为悉尼乃至澳大利亚的象征。悉尼歌剧院年平均举办三千次演出,接待观众约二百万人次。每年慕名来此观光的游客不下二十万人,我们就是其中的两员。随着导游小姐的指引,我们用了整整六十分钟的时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把歌剧院看了个仔仔细细。想当初,是丹麦建筑师约翰厄顿于1957年赢得了设计此建筑的国际竟赛并于1959年开始动工兴建,一共花费了十四年时间,于1973年落成(中途因故改由澳大利亚建筑师完成)。有趣的是这一设计如此大胆,以致在结构上很难建造,厄顿经过四年研究,给拱形顶增加了球面几何学的思维,这改进后的设计,使建筑物顶部能在预制的模型中浇灌,大大减少了时间和费用。占地1.8公顷、顶部高出海平面67米的剧院里有四个大厅:音乐厅、歌剧剧院、戏剧厅和剧场,共计5,179个座位,其中数音乐厅最大,有座位2,690个,音响水平世界一流,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嵌在乐池后上方墙里的大风琴,它是澳洲艺术家罗纳德夏普花费了十年心血(19691979)设计并制造而成,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机械木连杆风琴。我们来到歌剧剧院时,台上正在排练一出芭蕾舞剧,为参观增色不少。那块用澳毛(在法国)织成的花毯充当的大幕布,是澳州艺术家约翰科本的作品,抽象夸张的图案,加上火一般热烈的色彩,被恰当不过地称为太阳幕。走出四个主要演出大厅,发现各大厅入口处都装有大屏幕电视,荧光屏上放映的是大厅里的演出实况,导游介绍说这是因为剧院规定,迟到的观众不到休息时不得进场,安装场外电视是便于他们在等候时跟上剧情。据说有一次澳洲总理因公务耽搁来晚了,也只好先在外面看电视。这种一视同仁的做法令人钦佩,也表现了对演员劳动的应有尊重。

       如果说阳光下的悉尼歌剧院千姿百态,那么夜空下它更加绚丽多彩。当我们乘坐帕拉马塔游船在万家灯火时分驶进海湾时,老远就看到由耀眼的彩灯烘托起来的歌剧院,璀璨耀眼,在百家争艳的海港之夜独领风骚。尤其是它那别具匠心的造型,引起过多少人的遐想,有人认为它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花瓣重叠起伏,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百看不厌;有的人则觉得它像一堆洁白的蚌蛤,在阳光下缓缓张开,如同颗颗明珠,点缀着美丽的海湾,而当有人问及原设计师的构想时,回答是灵感来自一组切开的柑橘,不过,艺术的魅力原本就在于引发人的想像,自然无需在感受上强求一律。

       从歌剧院信步南行,不多时便来到著名的皇家植物园。这位于市中心的植物天堂是悉尼十大风景名胜之一,集中展示了南半球多姿多彩的生长物。承受着现代生活快速节奏巨大压力的人们,只要一踏进这清凉的绿色世界,身心即刻受到美妙的大自然的涤荡,顿时觉得无比轻松畅快。

       出植物园南门,便来到新南威尔士美术馆,我们参观时正赶上被誉为澳大利亚风景画之父的汤姆罗伯斯的回顾展,包括他从学生时代到逝世的八十多幅作品,我特别喜欢的是他那张题为金色的羊毛的代表作,画的是工人们剪羊毛的情景,错落有致的构图,使原本比较单调的劳动场景,变得生气盎然,全画采用的暖色基调,将人物笼罩在一种丰收的喜悦情绪之中,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罗伯斯是在英国受的绘画教育,但作品执着地表现澳洲的风情,大抵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以他为首的一组画家(包括查里宫德、弗麦立本和阿瑟斯特里顿),开创了澳大利亚绘画的黄金时代。也就在这美术馆里,我有幸第一次欣赏到澳洲原住民亚波利吉尼人的艺术作品,注意到他们酷爱运用几何图形及类似印象派的点画法技巧。有几张以鱼为主题的画,和我国古代黄河流域仰韶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彩陶上的鱼纹图案极为相似,是原始时期各民族的共同爱好抑或是其它,便有待进一步考证了。无论如何,这些作品证明早于欧洲人千百年便在澳洲定居的亚波利吉尼人有着悠久的文化传统,尽管他们现在只占澳洲总人口的12%左右(十四万多人),而且直到三十年前(1967)才获得选举权,但他们才是这块神奇大地的原始主人。

       游览市区中西部的便捷方法是从高雅华贵的维多利亚女皇大厦(集艺术欣赏与购物为一体的最佳去处)乘坐单轨高架电车环绕达令港一周,途经毕蒙大桥、水族馆、海洋博物馆、动力博物馆,来到娱乐及大型展览中心,旁边的中国花园以其玲珑秀美的亭台楼阁,蜿蜒曲折的通幽小径,碧波涟漪的溪流湖泊,每天吸引着众多的游人,这是中国本土以外最大的中式花园。

       离开悉尼市区之前还有一个必到之处,那就是从环形码头乘船到海港对岸的塔隆加动物园去专程拜访世界闻名的澳洲特有动物,其中尽人皆知的当数树熊、袋鼠等。我们先来到观赏树熊的漫步径上,从不同角度尽情欣赏那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澳洲土著语管树熊叫夸拉”(Kuala),意思是不喝水。它们在树上可以一动不动地呆上几个小时,白天炎热时喜欢在树桠上打瞌睡,只在早晨或黄昏比较凉快的时候才活跃起来,动作慢腾腾的。不过叫它们树熊实际上是一种误会,因为它们和熊类毫无关系,而是和袋鼠一样,属哺乳动物中的有袋类。说到澳洲的袋鼠,它已成为澳大利亚的象征,要知道差不多半数澳洲哺乳动物均属有袋类,它们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细小,无毛眼瞎,后肢不发达,小袋鼠运用它发育良好的前肢,攀上母亲多毛的腹部,在母亲的肚袋中找到乳头,经过几个月的哺育,发育成熟。袋鼠的繁殖数量十分惊人,有一个统计数字说,绵羊是澳洲人口的两倍,袋鼠则为三倍。记得在去首都坎培拉的途中,不但看到田野里有成群的袋鼠,还见到有被汽车撞死的袋鼠躺在公路边,晚上回程中又有一只袋鼠在我们汽车灯光前跳蹿,直到下一个路口才跃离车前。关于袋鼠的外语得名还有这么一个典故:初到澳洲的白人见袋鼠不知何物,向当地土著居民询问它的名称,得到的回答是“Kangourou”,从此袋鼠被称作“Kangourou”,殊不知这在土著语言中是不知道的意思,不过既然叫开了,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塔隆加声称它不仅是个动物园,的确如此,塔隆加在澳洲土著语中是水景之意,它33公顷的园址占据了临海的几乎一整座山丘,故而除了观赏园中360种约2000头来自各大洲的珍禽异兽(哺乳类、鸟类、爬虫类及鱼类动物)之外,还可以乘坐高空观光缆车尽情欣赏悉尼海港、轮渡码头及整个动物园的景色。

       乘动物园的缆车到山顶以后,我们继续前行,一直来到面临大海出口的莫斯曼海滩,这里像拳头一样伸出海面的中头”(Middlehead),与从南北两端伸出的南头”(Southhead)北头”(Northhead)遥相呼应,像三把钳子牢牢地控制着出海口。由此可以眺望北面著名的旅游胜地曼里,瞥见南面华生海湾险峻的悬崖峭壁,视野之开阔,景色之壮丽,无与伦比。

       2000年奥运会日益临近时来到悉尼,自然会受到东道主对这个世纪末世界体坛盛事表现出来的激情所感染,也亲眼目睹了澳洲人在这方面所作的巨大努力,比如以奥林匹克命名的大公园正在紧张修建之中,而位于公园之内的国际水上运动中心则已竣工使用。来到这宽敞明亮的巨型室内游泳馆门前,只见上面的大块横幅标明“2000年奥运会会场(之一)”,里面的比赛池、功用池、训练池连同游乐池(还有4400观众座席)都已向公众开放,我们和澳洲人一道,用了一天时间充分享用了这里一流水准的体育设施,从而进一步体会到这个国家体育运动的普及水平,其实真正的奥林匹克精神并不仅在于夺几块金牌,更在于通过提倡体育运动提高全民的身体素质,在这方面澳洲人的确走在了世界前列,无愧于东道主地位。

       位于悉尼和墨尔本之间的坎培拉是澳大利亚首都,尽管是澳洲政治、行政及商业中心,却只有三十来万人口,是一座依山傍水、安静优美的小城。它的最大特点及优点,就是一切都按规划建造,原因是1909年才被选定为首都新址,1913年根据美国建筑师W.B.Griffin的设计动工兴建,至1927年才建成付诸使用,这就从根本上避免了许多老城市布局拥挤凌乱的通病,相反,自制高点上耸立的国会大厦到对面肃穆的战争纪念馆,从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到宽敞的林荫大道,一切都显得舒展、和谐。还有一点与众不同,是总设计师从一开始就为该城日后的发展留有充分的余地,这不能不说是极有远见卓识的一着。澳大利亚人最引以为荣的建筑是由两位澳洲建筑师(米切尔吉尔戈拉和罗吉尔戈拉)设计的国会大厦(1988年落成),它那81米高的巨型旗杆(世界上最大的不锈钢结构之一)是坎培拉的中心和最高点。大厦华丽的门厅内有48根大理石柱子和两排精美的大理石台阶,这里的设计风格,令人联想到澳洲茂盛的桉树林。进入大厅,首先看见墙上挂着属世界之最行列的大挂毯,那是根据澳洲艺术家阿瑟博伊德的作品制成。从大厦屋顶草坪可观赏首都全景。

       参观坎培拉的旅游车总要把客人们拉到位于大厦东侧的使馆区转一圈,因为那里林木繁茂,风景优美,特别是各国风格迥异的使馆建筑更是锦上添花,给这块美丽的土地增色不少,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中国大使馆那既鲜艳夺目又古色古香的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建筑群,这不由得使我们回想起出使摩洛哥时呆过五年多的我国使馆,它同样以其优美的民族风格,成为摩首都拉巴特一景,可见建筑也是出色的文化使者,以其自身的魅力,为一个国家民族赢得赞誉。

       离开坎培拉之前,一个不寻常的节目是参观造币厂,那是因为通常我们心目中的造币厂应为国家重要机密单位,重兵把守,闲人免进,没想到在澳洲,这里却是个完全向公众开放的地方,不论是制造硬币或纸币,都作为一种知识向公众传授,一道一道讲解演示,最后每人还可以自己动手制作一枚纪念硬币:放进两个澳元硬币,按电键亲手压出一个一元面值的硬币,这真是一辈子头一回,令人兴奋不已。

       说到底,澳洲最令人神往的,是它那美丽的大自然,丰饶的牧场,茂密的山林,无垠的海滩,无一不让人心醉。记得那是刚抵达悉尼的第一个周末,邻居朱迪夫人热情邀我们去她家的牧场看看,开车两个来小时便来到真正的乡下,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城市的喧哗,只有望不到边的原野和牲畜群,待我们的车停在一个小山坡下时,只见用很简单的铁丝网拦围起来的牧场里,有几十头牛在那里埋头吃草,直到我们走近时,才有几只牛抬起头,瞪着大眼睛朝我们看看。原来这就是朱迪夫人家自由放牧的牛群,无人看管,主人平均每半个月到一个月才来看一次,平日一切由牛群自理,连母牛下崽也自行解决,自治能力之高令人难以置信(也说明治安情况极好)!更让我们吃惊的是这片300公顷的山林都属于朱迪夫人一家,山上没有路,全靠大马力的吉普车硬开上去,在山顶上有一座祖传的自盖木屋,虽然不通自来水(靠接储雨水),但其它设备一应俱全(包括一架旧琴),充满了乡间情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说起牲畜的放牧,二百年前(1797)经由荷兰和好望角运到这里的美利奴绵羊是澳大利亚乃至全世界最优良的羊种。澳洲羊的总头数及羊毛产量均居世界首位。我们在南部一个大农庄里看过一场牧羊狗的精彩表演,令人大开眼界:足有几百只绵羊聚集在牧场中央,一头身量瘦小的牧羊狗,按牧人用鞭子或口哨的指令,蹿前跳后,连吠带赶,硬是把庞大的羊群指挥得服服贴贴,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叫往东不敢往西,可谓得心应手。令人不解的是绵羊枉有比牧羊犬大几倍的体积,且为数如此众多,却未曾想到进行丝毫的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俯首帖耳地任那小狗摆布,其实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不也有时会面临同样的命运吗?

       来澳洲看山林,首选必定是著名的蓝岭,这是位于悉尼以西约60公里处的一条逶迤奇峻的山脉,它是悉尼的一道屏障,1813年被探险家征服后,悉尼才从一个与世隔绝的流放营地变成了通往澳洲内陆的门户。朋友开车领我们来到山上,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桉树,它们发出的油脂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沁人心脾,使整条山脉在阳光下为一种蓝色迷雾所笼罩,故而得名。按高度顺序排列孤零零地屹立在群山中间的三座岩石峰,秀丽俊俏,被形象地称为三姊妹峰,正巧当时有一组登山者在奋力攀登,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他们艰难的步履,经过拼搏,他们终于登上顶峰,赢得伫立观望的游人们的一片喝彩。

       由悉尼沿海边北上,在科夫斯港以西60公里处便是被列入世界遗产的朵里戈国家公园。在这占地7885公顷的高原上,主要分布的是温带和亚热带雨林,游人踏上四通八达的林中高架栈道,便可毫不费力地在密林中穿行,循着山径,来到卡苏阿琳纳瀑布。沿途最令人心醉的是那悦耳的鸟叫声,其中最特别的要数鞭子鸟和笑鸟的鸣叫,前者的叫声活像抽鞭子,”“两声,既清脆又凌厉,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有人在林中用气枪打鸟,绝想不出是鸟在叫;后者我们在悉尼住处后面的公园里已听到过,那是傍晚时分,开始时只听见一只鸟的笑声,接着是两只、三只呼应,然后便是成群鸟相继加入这一大合唱,最后只听见一片呼呼哈哈”“哈哈呼呼的大笑声,此起彼伏,波澜壮阔,大有一发不可收之势,活像一群快活的人们前仰后合地笑作一团,极富感染力,故而我们每天黄昏都要特意去公园听听这闻所未闻的笑鸟音乐会。顺便提一下,每天清晨还会有成群的彩虹鹦鹉(艳丽的羽毛主要呈红、蓝、绿三色)飞到后院来吃我们喂的面包屑,一拨飞走,又有一群飞来,多得数不清,要说澳洲是小鸟天堂,实不为过。

       我们和朵里戈国家公园所以有缘,是因为有一位澳洲朋友新近将她原在悉尼市内的房子卖了搬到公园附近居住,请我们去渡过了一个难忘的周末。那是在旷野里孤零零的一幢房子(附近只有一个邻居),没有自来水(也靠水池存雨水),房前就是牧场,眺望远方,只见绿色的山峰和野花盛开的原野,晨雾升起时像朵朵白云从窗前冉冉飘过。傍晚时分,金色的晚霞又给这片远离尘嚣的宁静大地抹上一缕重彩。美丽的大自然就像一位永远年轻的少女,红装素裹总相宜。由于离国家公园近,我们时常会溜进去漫步或在中午时分提个篮子到公园里的NeverNever河边野餐,那里有为游人准备的专供野餐用的桌椅,在参天古树下,如茵绿草坪上,听着潺潺流水声进餐,胃口分外好。友人告诉我们,这个叫NeverNeverPicnic的地方还是这条河上漂流的起点,每天都有人在那里集合出发去进行有组织的漂流活动。离开这个偏远的地方之前,我们意外地接到一位住在朵里戈小镇的艺术家的邀请,让我们务必抽空去看望她的中国绘画班的学员们。我们怀着好奇的心情来到这位夫人家中,在一间整洁的厅堂里,果然有好几位澳洲人(其中还有残疾人)在聚精会神地摆弄手中那支还不大听使唤的毛笔。夫人告诉我,她已收了从青少年到老年人的几十名学员。就在回国以后,我还收到了这个班全体学员给我寄来的作品(每人一张),信中问道:中国的超市卖不卖毛笔?北京有没有教中国画的短训班?想不到在地球的最南端,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一个小镇上,居然不乏热衷于我国传统艺术的人,着实令人兴奋。

       除去牧场和山林,澳洲最美的景致是那蜿蜒数千公里的海滩,最负盛名的是科夫斯港再往北去、属昆士兰州的黄金海岸。我们参加了一个五日游团专程前去观光,有意思的是一路上旅游车停站不是看路牌,而是凭老远就可以望见的代表当地特产的巨大模型来辨认,计有大绵羊大蚌蛤大虾大香蕉大菠萝等。由于东部沿海由南往北分属亚热带和温带阔叶林气候,又时值南半球的金秋季节(与北半球正相反),处处呈现出一片丰收景象。比如在香蕉园里,满眼金黄,那沉甸甸的累累硕果压弯了树干,游客们可以任意选购自己看中的树上熟的香蕉,味道格外鲜美。这样边走边玩,清晨从悉尼出发,一直到日落才抵达黄金海岸。第二天一早来到有名的冲浪者天堂,那里的海滩几乎笔直向北延伸数十公里,极为壮观。踏着滑水板穿梭在翻腾的巨浪尖上的冲浪健儿如蛟龙戏海,虽险象横生却仍潇洒自如,令人叫绝!不过我们此行的更重要目标,是慕名来见识被澳洲人称为世界第八奇观的大堡礁。这是澳大利亚东北部沿海一列世界上最大的珊瑚礁群,它南北延伸约两千公里,东西宽二公里至一百五十公里。这澳洲最精彩的自然奇观,对于船舶航行却有致命危险,1770年库克船长的「安德瓦」号探险船就曾在这一带触礁,幸得晚潮解救,才把船托出了礁岩。当年他们上岸的地方就是如今的1770小镇。我们是乘车经布里斯班来到邦德堡换船的,这里是通往大堡礁南端的入口。我们的目的地是密斯格里富夫人岛(当地华人称它处女岛),大堡礁最南头的两个岛屿之一。别看航程只有两个半小时,却只有好天才能出海,我们前一批游客就因遇上风浪,只得抱憾而归。和他们相比,我们十分幸运,出海那天风平浪静,不多时,地平线上就露出了一小块陆地,阳光下白得耀眼的沙滩,像一串项链环绕在葱绿的小岛周围,这就是密斯格里富夫人岛,它是整个大堡礁中唯一一个周边有可航行的深咸水湖的珊瑚岛。像植物一样生长的十四公顷珊瑚礁就分布在周围为八公里的咸水湖边上。有成千上万的海鸟在岛上筑巢,四周水域内则有二百多种珊瑚和1200种色彩鲜艳的鱼类在水中遨游,还有海胆、海星、海参等多种海底软体动物(那肥硕的海参垂手可得,不过按照什么也不许带走,什么也不许留下的严格环保规定,我们和抓到的海参海星照完相后便把它们又放回大海去了)。这附近还是海龟产卵(十一月到二月)和鲸鱼季节性向北回游(八月中旬至十月中旬)的地带。

       当游船在一块大珊瑚礁边上的人工平台旁停靠好之后,游客立即分批下船进行几项既新鲜又充满刺激的活动:乘玻璃半潜水船观赏海底千姿百态、奇妙绝伦的珊瑚群和鱼类世界,戴上装有呼吸管的潜水镜在水中边游泳边观看海中游鱼和珊瑚美景,徒步去到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探幽。中午供应丰盛的北欧式自助餐,其中各色鲜美的海味令人回味无穷。不过要说这一天乃至这次整个澳洲之行中最让人留恋的,是在湛蓝清澈无污染的海水中的遨游,那感觉太独特、太美妙了,缘由是二十世纪的人类再也难找到这样一片纯净的水域。

       除了无与伦比的自然美以外,澳洲人的热情好客也给我们留下了抹不掉的记忆。其实刚抵达悉尼不久就听朋友们讲过,在此地的中国留学生不敢在大街上打开地图,因为马上会有热心的澳洲人走过来问:需要帮助吗?这一点不夸张,因为我们在黄金海岸就有过比这更动人的经历。那是在参观剪羊毛之后,我们离开了旅游团,自己在农庄附近游荡,到中午时分想回冲浪者天堂去吃午饭,刚打开地图就见一辆小汽车地一声在我们身边停住,走下一位澳洲小伙子,热心地给我们指点路线,直到认为我们确已清楚之后才开车离去。谁知往前走不久刚跨越一个路口,又见一辆小车靠边停下,车上的女士直向我们示意,让我们靠拢,我们以为是刚才过路口时可能未注意红绿灯违反了交通规则,其实完全不沾边,那位夫人是问我们去什么地方,接着说和她要去的方向一致,执意要送我们一程,我们见推托不了,便满怀感激之情上了车,一路上大家谈得十分投机,还交换了名片,成了朋友。凭心而论,这种助人为乐、一见如故的事在纽约绝不会发生,因为在犯罪率很高的大城市里,即使善良的人们也不得不提防陌生人,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种扭曲的心态。如同在巴黎,同住一个公寓的人也难得互相打个招呼。不过回顾访问过的数十个国家,还是时常遇到好心人,例如88年从雅典乘火车去南部时,座位已满,我一上车,友好的希腊人竟然争先恐后地给我让座,使我感动不已,如今这长长的友善人民的名单上又加上了澳洲人。

       五月初,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南方大陆,飞抵香港。碰巧上次环球之行始于香港(由这里飞往印度洋的留尼旺岛),这次则以它结束,不同的是这次过港适逢回归前夕,所以有历史性的意义。就个人而言,新加坡唤起的是我对童年的回忆,而香港则代表了我的少年时代,因为早在广州念书时,每年必到香港外婆家过寒暑假(当时父母均在美国),后来干脆转到香港就读,并于1950年初中毕业于香港培侨中学,这是当时香港三所进步学校之一(其它两所为香岛和汉华)。从小学到初中二年级一直在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培正、培道、真光)寄宿的我,乍来到培侨觉得非常新奇,因为再也没有每顿饭前的祷告以及礼拜日教堂里冗长的布道,取而代之的是学扭秧歌、打腰鼓、为劳工子弟学校募捐卖花、给解放军写慰问信等。当然,在港英当局鼻子底下进行这样的教育困难重重,我记得那时有的课程我们有两套教材,只要英方的教育稽查一来,学校的警铃就会响起来,我们便立即收起自编的教材,拿出官方的课本。正是培侨的爱国主义教育,让一些生长在殖民主义统治下的香港青少年面向社会,同情劳工阶层,认识自己的祖国,关切她的命运,并先后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走上投奔革命的道路,其中不少人为国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1996年培侨庆祝建校五十周年纪念时,选拔出五十名杰出校友,本人荣幸入选,但因赴加拿大讲学,未能出席庆典,这次过港,头一件事就是回母校看望,幸有老校友H女士的热心陪同和介绍,把培侨的新校舍(天后庙)从里到外都参观到了。和四、五十年代跑马地山顶上的旧址相比,新校舍无论从规模和设备上都先进多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香港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经济腾飞。踏进校史室,第一张大照片就是我们全班同学在49(50)全校歌咏比赛上表演时的照片,在毛主席像及人民歌声大横幅为背景的舞台上,二十来个身着白衬衫和蓝色工装裤的男女学生,唱得十分投入。说到这次全校歌咏比赛,让我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当时班上推荐我参加独唱比赛,开始时我选的是英国著名民歌夏日最后的玫瑰,不久港英当局公布了限制新闻自由的新条例,引起公众不满,针对这种形势,大公报上登了一首我们要自由的歌曲,音乐老师问我愿不愿意换唱这首歌,我欣然同意,在比赛中获得独唱第一名,我想与其说是由于我的歌喉动听,不如说是因为我唱出了港人的心声,那也是我一生中获得的唯一歌咏奖,故而记得分外清楚。校史的结尾是五十年大庆盛况以及五十杰介绍。两鬓斑白时来寻觅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拜,思绪万千?在叹息时光无情流逝的同时,也并不伤感,我们毕竟和时代一起前进着,没有成为落伍者,也可以说没有虚度年华,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母校的培育和师长的谆谆教诲。感谢你,培侨!

       接下来是在香港寻访故人。正像广东人几乎都在香港有亲友(反之亦然)一样,我在那里有数不过来的堂亲表戚,加上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于是每天都有茶馆、酒楼的快乐聚会,顺便体验了吃在香港的乐趣(在那里可以尝遍世界的美食)。难忘的是与初中好友S君和C女士(后来他们二位喜结连理)的重逢,想当初我们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知己,可是命运让我们自1950年一别之后便各奔东西,分手时刚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时隔四十七年之后才首次再相见,却都已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了,尽管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是一提起在那不安份的年龄一起干的淘气事(比如晚自习时瞒着学监溜出学校看电影)时,却记得一清二楚,而且抢着补充细节,就像是昨天的事。在谈到各自子女状况时,得知他们的女儿、女婿几年前移民加拿大,去年已返港工作,原因很简单,在多仑多他们只能是蓝领阶层,而回到香港他们又恢复了走前的白领地位。据那里的亲友们讲述,这种情况相当普遍,几年前因为有疑虑而纷纷移民国外的港人,不少人这两年又陆续返回。恰好上半年台湾和澳门先后发生不只一起震惊社会的恶性枪杀事件,相形之下,香港的治安良好,社会稳定,经济繁荣,这一切都预示着回归将在平稳过渡中实现。

       离别香港前夕,和朋友从中环乘缆车抵山顶,惊喜地发现除了极具怀旧色彩的山顶餐厅以外,这里已大变样了棗一座造型别致而气势宏大的凌霄阁拔地而起,耸立在山颠,成为俯瞰维多利亚海湾乃至港岛全景的最佳地点。放眼远眺,港湾里往来穿梭的船舶,岸上那可与纽约比美的幢幢摩天大楼历历在目,一想到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米字旗将永远被五星红旗取代,一百多年的国耻将彻底雪洗,真有说不出的欣慰,也深感我们这一代人的幸运,虽然从孩提时代就留下了屈辱的回忆:比如当日本军逼近新加坡时,原来自称无敌于天下的英国皇家军队却比谁都投降得快,疏散时明令一切交通工具(汽车、飞机和船)都得优先供白人使用,连他们的猫和狗都有权在黄种人之前离岛,致使华人知识界中一些知名人士(如郁达夫)因来不及脱身而惨遭日本侵略者杀害。待少年时在香港,每次去到电影院都先要全体起立听完上帝保佑女皇的演奏,才能坐下看电影,想不到在有生之年,还会看到中国人扬眉吐气这一天,赶上这世纪末的盛事,叫每个中华儿女如何能不打心底里感到骄傲和自豪?

       自九龙乘火车抵罗湖进深圳,从出关到进关,前后只用了二十来分钟,太神速了,不过想想也应该,这两边本来都是中国的土地,简化出入手续合乎情理,顺应民心。

       选择从深圳回国而不是自香港直飞北京,是想顺便看看这十几年前的小渔村,如何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一跃而成为一座现代化城市,再有是亲身领略一下刚交付使用不久的大京九铁路沿途的风光,应该说这两方面都得到了极为满意的回答,于是在七个多月的环太平洋旅行之后,我们又回到了阔别多时的北京和方庄温馨的家。人就是这样奇怪,在家时总想着出门看看,到了异邦又会念起家来,好在我们在那里都觉得快活自在,这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要想知道下一步的远游目标并不难,只要看看我们手中的人类探险史故事丛书中的南美洲之迷便一目了然。是的,在2000年之前去一趟(除南极洲外)最后一个尚未到过的洲-----拉丁美洲,园一个完完全全的环球之梦,这就是我们的打算,期待着和诸位继续分享周游世界的乐趣!

   


  

2006.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