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为林
刘惠杰
在附校之前,我和涂为林在和平里第五小学同学。
我们住在附近,隔一个化工部大院,他姐姐和我哥哥和我们都在同一个学校里。
他学习好,早熟,比我们都沉稳,在附校是班里唯一带过三道杠的好学生。
附校的人坚强,涂为林特别坚强。
有一天,他找到我,说,我们一起走回家吧。
从如今的北京外国语大学西院,走三环路,经过很多地方,到和平里,很远,步行要两个多小时。
我说好。
我知道这其实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我后来知道这其实是下了一个太大的决心。
整整一年,春夏秋冬,我们两个,每周六吃了午饭,准时结伴上路,没有耽误过一次。那一年,应该是1970-1971,没有在星期六的下午下过暴雨。我想不出如果有暴雨,我们怎样反应。
我的记忆甚好,涂为林的记忆比我好。我说过去,心里忽悠,要多想几回,别说错了。
1970年的三环路挺美。路两旁的柳树几乎将路遮挡成了一个绿色走廊,两下里是开阔的农田,有放羊的,走一个小时,迎面很难碰见一个人。
我们总有话说,不知说了些什么。
走两个小时,到后来,人怎么也会乏。每一次上路,都需要凋出足够的毅力驱动自己,坚持住自己。
我们很不富裕,但好象也绝对不是为了省车钱。
有一次,他走到和我分手的地方,向我道歉,说他说话不多,没跟我聊好的意思,因为他在发烧。
又有一次,他打球崴了脚,走路趔趄。我得了个机会,心中庆幸,主动找他,劝他,他说走。我没有再劝第二句话。
拉练回来, 我想到回家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躲涂为林,在我不经常在地方多呆了一会儿。现在不见面,以后不提这回事。
不知怎么,涂为林出现在我面前,平淡地问:走?
容不得想,只好答应:走!
一月的冬天里,我们这样走着。
我们之前已经不间断地走了一个月,加起来,爬山涉水,走了上千公里。这天,早上从泰陵出发,也走了大几十里路。
我们都很累了,身上棉花一样地无力。他的身体素质未必如我。
一月的冬天里,我们继续这样走着。
拉练讲究伙食定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一个月来基本饿着肚子,此时肚子里又开始泛酸水。饥饿的感觉不是想吃,想吃太幸福了,和对女人有冲动一样。饥饿的感觉是六神无主。
一月的冬天里,我们这样其实是六神无主地走着。
我们因着什么不名的秘密契约,为着我们现在也说不明白的目的,拖着沉重的腿脚,仍然谈笑风生,指手画脚,闲庭散步般地走着。
涂为林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