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音 绕 梁

杨建西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即使是生活条件相对较好的北京孩子,也是“干儿狼”居多。我小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大耳朵小脑瓜儿”,小电线杆子一根。现在看那时的照片,整个一马三立童年版。

  依稀的印象中,他比我还“干儿”,脑袋比我还小,脖子比我还细。混身上下倒收拾得挺利落,干干净净的。不像那帮玩疯了耍(应为chua,三声,字典没这字,惠杰帮弄弄,不行找找王朔)铁片拍三角攻城踢电报的泥猴似的孩子。他戳在那,远远看去,让人联想到一幅卷好的书画立轴,随意地插在阔口的明清的青花瓷瓶里,幽幽地透着一股劲儿。他表里如一,声音也跟他那形似的,尖尖的,细细的,但不刺耳,挺好听的,老半天挥之不去。

  他家好象住在八道湾儿那,因为我家在六铺炕,所以周六放学总是约着一块走。14路经六部口、府右街、后库、西什库什么的直插德外。我在大市口、小市口下都行,他跟我一块下。票挺贵的,一毛一。要知道那会儿四大分可以坐六站地呢!天儿比较好的时候,我们俩就腿儿着,省下的钱沿途大都买了冰棍儿 —— 红果的三分,奶油巧克力的五分。你看得吃多少,那叫一个爽!当然为了尽饱口福我们一般都是嘬三分的。更绝的是三七二十一,我们俩两毛二,能买七根儿,一单数。最后一根,我们也走累了,几泡尿下来前边的都消化了(那会儿的人消化功能倍儿强)。也没什么雷不雷锋的,都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划道,现在也记不起谁出的这嗖主意 —— 反正怎么着我也脱不了百分之五十的干系,反正那根冰棍儿我们俩严格按照划的道,你一口我一口地一人消受了百分之五十。那个得意劲儿和他那特有的尖笑至今还历历在目声声于耳。

  后来,文革了。我们家搬到一别说冰棍儿连牙膏都没卖的山沟里。那阵兴“山沟出马列主义”,我没想着马列,净惦记着吃点儿什么。学徒的时候,帮着师傅卷烟,碰着师傅们你一口我一口的分抽一根烟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们分吃冰棍儿的事儿,他那挥之不去的好听的尖细嗓又在我耳边萦绕。我怎么着也得奋斗回北京,好好吃吃那“三分五分的冰棍”—— 还找我们家门口那“二奶奶”—— 我跟他(是一男的的)那吃了几年啦。到时候,当然得叫上一块儿划道的他。

  惧往矣。

  再后来,我吃饱了撑的迷上了足球。九八法国世界杯,我熬更守夜地盯着比赛,每天还得灌一堆场外场内的花絮资料。一天我啖着三门冰箱里随手可取的双色冰激凌呷着“雀巢”例排看中央台的专题,“哎呦,丫的!”—— 电视上说,他 —— 一法语教授带着一帮从全国挑选的大学生去法兰西观摩世界杯,他,在那接受央视记者的采访。羡煞吾也,你丫怎不把我带去,咱可是发小!

  我连忙翻开我哥给我的外附通讯录,拨通了他的电话 —— 一阵余音绕梁。

  他,就是梁音。

  2004.1.7于深圳三行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