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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调 人 生 （连载七）
编者按：叶念伦校友著《对调人生》全文共99段，本站预计用20期陆续刊出，敬请留意。
 我亲爱的托尼，
多谢你信中的坦率，尽管由于我们已经有了较深的感情，我在精神上较难接受这种突变，但我在理智上对你把爱情完全转向小芳表示理解。
我作为从小生长在一个受西方文化影响较深的中国知识分子家庭的女子，对你也许不足的一面，正是我缺乏，并且也不欣赏其实是属于不平等的封建影响的，中国传统女性的那种所谓的勤劳，贤惠，善良和嫁夫随夫的美德。但对你也许适宜的一面就是我比较开通，不希望爱情是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一方的爱情已经不存在，另一方若要把他栓住，则只能是两败俱伤，成为双方精神上的锁链。不如干脆扔掉这个枷锁，大家仍旧以友相待。何况我们一开始就有言在先，若一方要求解除婚姻，另一方必须接受。你现在已经帮助我出了国，若你随时正式提出这个要求，我都不再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正是作为朋友，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些如下的忠告：
作为男女终身的伴侣，并非因你深爱她的美德，你们俩就一定是天造地配的一对儿。你们还将可能面临许多实际问题，从而影响你们的幸福相处。比较突出的是你们很可能缺乏共同的语言，我这里所指的，不仅仅因为中文和英语的两种不同的语言。小芳聪明好学，又有你这位英国人认为学习外语最有效的“枕边字典”，她也会很快地掌握好英语。我指的是你们的社会背景，文化基础，人生经历，兴趣爱好都是如此的不同，会使你们将来成为夫妻，生活在一起后，很可能在许多事情上达不到共识，从而造成不必要的痛苦。
另一个重要方面是生活习惯上的差异。中国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在起居，饮食，穿戴上都有很多不同，更何况你一个英国人同一个中国的农村姑娘相结合。你们西方有人认为婚姻就是爱情的死刑，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日复一日的衣食住行，或者我们中国人常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生儿育女。而这些都是硬碰硬的枯燥寡味儿，东西方间的巨大差别，更容易很快地把婚前的那些浪漫情调儿扼杀皆尽，代之以夫妻之间的不睦和痛苦。切望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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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萍（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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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萍，
你在信中所表现出的，在中国女人中少见的豁达大度，使我特别欣慰感激，这使我更加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
你的忠告亦是肺腑之言，属于现实生活中肯定存在的问题。世上没有任会完全适合另外一个人，夫妻婚后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理解，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些习性，去争取与对方的和睦相处。我们英国人所谓的正统“绅士”风度，绝非一般人所误解的穿戴西服革里，举止温文尔雅，而以十九世纪维多利亚女王提出的“帝国的建造者们”的几条标准为权威解释。那就是要具有“容忍”，“含蓄”和“幽默感”的气质，这样我们才可以与全世界殖民地的那些文化背景，和语言习俗各异的本地人相处，保持住殖民者的尊严。相互间的容忍对于夫妻关系更是至关重要的。
在英国我见过很多不同种族间的婚姻，有成功的，亦有失败的。总的来讲，英国男士与东方女性的离婚率比白人夫妻之间要少得多。原因是白人男女之间都过分强调各自的个性和自主，而欠缺相互间的理解和容忍。
在东方女人中，与英国人结婚较多的是泰国和菲律宾来的。她们大都家境非常贫困，有的与英国人结婚则是为了谋生养家糊口，在来英国之前甚至是其原国家风月场中的妓女。英国的很多单身汉由于生活拮据，家庭破裂或者有生理缺陷等各种问题，而不能在英国找到配偶，于是便通过某些专业化的婚姻介绍所从东南亚国家，特别是泰国介绍来各种各样的女人。他们婚后大都有着稳定的家庭生活，有的非常幸福，白头偕老。当然，这和那些东方女人的家境贫寒，珍视她们一下子过上了西方的现代化生活有很大的关系，更多的则是受到她们那种嫁夫随夫，被丈夫抛弃了丢人的传统思想的束缚，从而始终忠于她们的西方夫君。另外许多东方女人已与前夫有了孩子。母亲都不想离开子女，而东方的男人很少会喜欢或至少公平地对待别人的孩子，但我们西方的男人则恰巧对此毫不在乎，无论是亲生还是老婆带来的，都一样的喜欢。
也许扯得太远了，不过我已经发现的小芳身上所具有的某些美德，都使我确信，她是现代中国青年中少有的传统式女性。只要有这一点，我对我们婚后的和睦相处就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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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托尼（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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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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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酒吧也经常有女客光顾。其中一位叫朱丽亚的姑娘，她的境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月初的天天她都来买走一大箱子酒，后来隔一两天才来一次，每次买走的酒不再是一箱，而是越来越少的几瓶。
有一天，我经过酒吧附近火车站旁的那个大铁路桥洞时，听到里面传来优美的苏格兰风笛和民歌声。我过去一看，那里唱歌的姑娘正是朱丽亚，旁边一位满脸大胡子的老人在吹风笛。沿着桥洞的墙边有一大排破纸箱子，里面或躺或卧地蜷缩着很多男女老少流浪汉。有些同朱丽亚一起轮流地站起来，向进出火车站的过往人唱唱歌儿，但我注意到歌手们脚前地上破帽子里的硬币却寥寥无几。
后来我从与朱丽亚的闲谈中了解到，她来自苏格兰，父亲是位公司职员，共生有三姊妹。一天她的父亲突然离家出走，不知去向，据说是同一位女朋友私奔了。不久母亲开始与一名工人同居。他服务的工厂倒闭后就再没能找到工作。他拿着救济金整日在家里喝酒，醉了就殴打朱丽亚的母亲和孩子们。他还带来与前一个女友同居时生的两个孩子，两窝孩子在一起，经常吵闹得乌烟瘴气。实在过不惯这种家庭生活的朱丽亚，十六岁就只身跑到了伦敦，加入了这帮流浪汉们的行列，染上了他们那借酒消愁的癖性。
他们这种人视喝酒为人生第一需要，政府给他们再多的救济金也经不住有钱就喝光的作风，所以每月上旬领完救济金后就成箱地痛痛快快喝上它几天。他们把政府分的住房分租给别人住，拿到租金也是大家把它一块儿喝光，然后就靠卖唱乞讨继续喝酒过日子。他们晚上就挤在大桥洞下的破纸箱子里，冬天冷了就点起一堆篝火，大家围着它又唱又跳又喝，直至瘫软睡觉。朱丽亚说因为他们的共同语言多，有酒同喝，有苦同吃，同命相连，已经形成了一个谁都离不开谁的露营大家庭。没有人愿意再去过那种把自己成天锁在屋子里，只是吃饭睡觉的囚笼式的生活。看来你们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仅仅是保障住房和吃饭仍远远不能叫人愉快，人真是最难以满足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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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萍（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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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萍，
小芳休息时来帮我搞卫生的那次，我向她坦诚地表达了我的爱慕之情，和同她合办“小芳托尼西餐厅”的意图。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我的衷肠倾诉后，只是说了句：“请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吧。”就默默地离开了我的家。
在她第二次应该来的前一天，我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内容如下：
“麦托尼先生，感谢您能这么看得起我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我经过认真的考虑后，认为我从各方面都根本配不上您，而且我决不能作第三者，趁萍姐不在破坏您和她的幸福家庭。永远地忘掉我吧，并请自己多保重！小芳”
我真后悔怎么就没有向她解释你我之间的关系！于是我立刻去她工作的那间西餐厅找她，那里的老板说她最近突然辞了职，怎么也留不住。她没有告诉过餐厅里的任何人要去哪里，因此现在无人知道她的去向。
一方面为了怀念小芳，另一方面由于钱乾和朱红从生意的角度非常推崇这个想法，在他们的一再鼓动和资助下，我们还是把“小芳托尼西餐厅”开办了起来。
但是由于我毕竟没有专门钻研过西餐烹饪，找不到小芳，心绪又及其不佳，因此做不出很多的西餐，目前只是在我的指导下做一些三明治，土豆条炸鱼和烧牛排，基本上成了间西式快餐厅。
我这些天几乎跑遍了北京城里所有的西餐厅，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都没能找到小芳的踪影。现在我简直是六神无主，茶饭无心！私立学校的工作已经辞掉，餐厅有时去看一下，完全交由钱乾和朱红他们那些人去张罗。我整天待在家里抽烟喝酒，觉得没有小芳在我的身边，人生就变得索然无味儿，简直要叫人发疯！
萍，你能救救我，帮我出个主意，如何才能找到小芳吗！
你的托尼（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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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托尼，
我从手头的通讯录上查到了小芳安徽老家的地址，现抄录如下，也许能帮助你给她家写封信，看是否能打听到她的下落。我也很关心她现在到底怎么样！我们应该尽量努力去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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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在酒吧认识了一位叫克拉克的男士。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是一位黑人把他带来的。他向我买酒时那一口与其他酒客们的伦敦土腔儿截然不同的纯正的女王英语，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穿着笔挺整洁，举止文雅，带个眼镜，像个知识分子。
克拉克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并没有经意去看脱衣舞，而是大部分时间在同我攀谈。当我告诉他，我在中国的大学攻读的是欧美文学，特别喜爱莎士比亚的作品时，他立刻来了句：“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莎剧《哈姆雷特》中的名台词）。在以后的闲聊中，他也时不时地背出几段英国文学名著的片断，对莎剧中的十四行诗特别熟悉，经常信口诵来，使我在英国的这种下层社会的环境中耳目一新。
他后来再没有进我的酒吧看过脱衣舞，但却经常开车等在门口，接送我上下班。周末他常开车带我去英国的名胜古迹游玩儿，如苔丝姑娘的被捕地，据考证可能是你们英国原始人祭坛的斯东恨基巨石圈、莎翁的故乡埃文河畔的斯塔福德镇、侠盗罗宾.汉出没的德舍伍德森林、贝尔福德郡的玛波罗公爵城堡等等。每到一处，克拉克都及其耐心详尽地给我介绍有关的趣闻掌故，对你们英国悠久的历史文化津津乐道，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克拉克绝少谈他自己，到现在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在中学毕业于你们英国最古老有名的伊登公学，在剑桥大学修的是欧洲最早，但当代已没有国家使用的拉丁文，现在在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伦敦城的一家股票经济人公司工作。
相处了几周，我觉得同他很谈得来，在一起感觉很愉快，但是我还说不好是否应该把他当作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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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萍（3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