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说“禅”

 穆小芒

 

引子

晓敏日前一篇介绍情人节的文章,写得风采华丽,又细致入微。里面什么瓦伦丁的,好像有三个,我捉摸是不是炒的那三丁。也没敢问,怕露怯。唯一的问题是该文几次三番谈到“小和尚”,结果“吹皱灵山一池春水”,弄得菩萨罗汉凡心大动。佛祖很生气,观音很着急。立即成立了“灵山纪检委”,我们那位小和尚已经被双规了!

同时成立的还有“宣委会”,要加强宣传佛法,弘扬禅道。即使在情人节期间也要大力传播“禅”的思想,“禅”的文化,“禅”的精神。明确是“禅”而不是“馋”;是此“禅”而非彼“馋”。此“禅”是“戒、定、慧;”彼“馋”是“食、色、欲。”

       灵山一时蝉声大作。

       小和尚被勒令写检查,无奈跑来找我。

       “穆哥,听说你当年写批判稿和写检查一绝,能不能帮兄弟一把。”

       “咱们为哥们儿两肋插面条,没得曰。”我随手拉出一箱子检查来:

       “来,兄弟,随便挑,别客气,只当是你自己写的。”

       “哇噻!好好多哟!”这小子也赶时髦,满嘴都是台腔。

       我撇撇嘴:

“哼,这才那儿到哪儿。”我用脚踢踢另两个箱子,说:

“还多着呢!这箱子是小学的。有中午不午睡偷跑去游泳写的检查;有背不出书,干脆给同学讲起故事的检查;有做完值日,把门反锁,从窗户跳出去,第二天大家都进不去教室的检查…… 考外附在大街上扔西红柿没写,因为没被抓到,后来是自首的,就免了,其实特想写。”

“告诉你,我们老穆家写检查是有传统的。我们老爷子从三反五反就写,四清四不清,文革时是写作高峰期。去世这么久了,前两天上单位查点事,档案那个厚,全是检查,纸都发黄了,那可是我们老爷子的墨宝……”

我无意看了他一眼,小子在那儿嘿嘿地坏笑。我立刻打住。我一得意,就全突噜出去了。

“行了,行了。看看哪篇合用,挑了赶紧走。我还有事呢。”

 小和尚高高兴兴地打开箱子,翻看了起来。翻着翻着,眉头皱了起来:

 “穆哥,这,这跟我这事好像对不上号呀。你看尽是什么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我,我……”

 我瞥了他一眼:

 “兄弟,这两年敲木鱼是不是把脑袋敲糊涂了。天下检查出一家,你把无产阶级改成‘佛’;把资产阶级改成‘色’、‘欲’、‘性’不就结了。

 我接着开导他说:

 “想开点,作检讨,写检查,也不光咱们这儿。上帝那旮旯也一样。你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告诉你有‘原罪’了。你说你光着屁股从你妈肚子里出来,刚喘头一口气,就落下案底了。而且,时不时地就得去忏悔去。为了忏悔有内容,你还得挺辛苦地去偷个钱包,溜门撬锁什么的。更累。”

 “不过,人家那边售后服务好。只要你信了,就行。你看,今天在别人的国家开枪开炮的都是划十字的。划完了十字,上街想朝谁开枪就朝谁开。强奸了小姑娘,再杀人灭口,说她是基地组织,连她家人全宰。最多判两年。可忏悔起来,可来劲了,都愿意听。牧师都是随军的,忏悔特方便。随时忏。还有虐囚,多来劲,报纸、电视都找来采访,一采一访,没个六位数谁理他那个力格楞啊。坐监狱都挣钱,两年出来,百万富翁。我算过,比打工强。”

 小和尚高兴了,说:

 “我可没这么严重。”

 “你也别掉以轻心。”我接着说:

 “多挖、深挖思想根源,少谈你背人时的上下其手的事。动手动脚那又罪加一等,多一条刑事,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小和尚千恩万谢地告辞,拿了好厚一叠做参考,回去写检查去了。

  我这两天正想着找他,一是问他检查写得如何,二是想把我那些东西要回来。现在反腐这么厉害,说不定哪位朋友,兄弟到要借用。虽然时代变了,但检查不能没有。另外,我的哥们弟兄,意志弱的多点,别说糖衣炮弹了,一个媚眼,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就这么两天功夫,又出事了。

黛玉出家了!

黛玉出家

 不是《红楼梦》里的黛玉,是演黛玉的演员陈某某。立即轰动。各种推测,说法沸沸扬扬。有说看破红尘的,有说身患绝症,还有的说是公司欠下巨额税款的,云云。

 我们暂不去管其出家的具体原因,只讨论和本文有关的问题:出家,就断了情缘,就禅了吗?

       先看一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灭。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明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现实或现世通过受想行识对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左右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佛要告诉我们的却是,现实和现世都是虚幻,是空的。甚至连“我”也不是实的。五蕴皆空!

 如何做到五蕴皆空,就得修行。通过‘戒’、‘定’、‘慧’对佛法的信受奉行。这可绝对是高难度的。

 以‘戒’为例。比丘(和尚)有二百五十戒;(这二百五念起来,总是有点那个),比丘尼(尼姑)有三百四十八戒。且比丘尼修行,要先转成男身才能成佛。修炼之时还须对比丘唯唯是是。如比丘尼的《八敬法》第三条要求:“不得举比丘罪,说其过失,比丘得说尼过。”男尊女卑,佛界亦如是。

 伴晨钟暮鼓,青灯古佛,是否就可得脱呢?我意未必。

 佛讲缘分,不强求。讲顿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给普罗大众极大的机会和希望。你只要会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披不披袈裟,去不去青丝,无所谓。刻意的避世,遁入空门,于修行上已然先输一招。不见《红楼梦》中的妙玉:“云洁未必洁,云空未必空。”吗!      

“无处青山不道场”

赵州乃唐朝著名的禅师,他所宣扬的“平常心是道”则从积极务实的方面阐释着佛法。他认为,佛法是为现实生活服务的。对生活不是漠不关心,不是得过且过;而是不被物欲所障,不被成见所迷。

无处青山不道场”是一无名和尚告诫赵州的偈语。当时,赵州在南泉普愿处学禅。一天突然想去五台山清凉寺参禅。一无名禅师写了一帖给他,偈中云:

无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云中纵有金毛现,正眼观时非吉祥。”

偈子的含义,道就在身旁,在心中,无须远求。生活中自有道,无须追求灵异,心不实,虽有灵异,无益反害。

禅内定而不外相。生活愈是质朴愈感到轻松,愈是单纯愈惬意。用不着装假,用不着虚伪。禅是帮助人们实现自身完美本质的一种思维方式和方法。

当你在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看到一在婴儿车中睡熟的幼童,你可能会有“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领悟。孩童不懂世俗的喧嚣,他可安然入睡;你是读懂了烦恼,不受其干扰,而静如睡心。返老还童,此之谓也。 

黛玉禅机

 一部《红楼》可说是参禅的世俗本读物。“好了歌”已将其宗旨概括完全。为十二金钗写的偈语,既是该人物的命运总结,又是说禅的法意。主人公林黛玉也是禅语精绝。如第九十一回:    

 黛玉乘此机会,说道:“我便问你一句话,你如何回答?”宝玉盘着腿,合着手,闭着眼,撅着嘴道:“讲来。”黛玉道:“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和她好,她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她好,她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宝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黛玉道:“瓢之飘水,奈何?”宝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宝玉道:“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黛玉道:“禅门第一戒是不打诳语。”宝玉道:“有如三宝。”      

 这个黛玉狡猾狡猾的,说话扑朔迷离的,把要命的问题化成禅语。得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还敲敲实。说白了就是:你小子(指宝玉)可不能撒谎!用今天的标准来分析,黛玉应属“闷骚”型。

 宝玉也不是什么好鸟。刚多大啊,十三、四就和袭人“初试云雨情”。我们那会儿还没上生理卫生课呢!和另一丫鬟晴雯也不轻不白的,弄得“多情公子空牵念。”

 最近,听说有新的红学研究,说宝玉是同性恋或有同性恋倾向。我觉得不确,至少是双性恋,哪边儿都没拉下。

 有人搅局

       这回搅局的不是我,是小卫。过情人节大撒帖子。云:

       “切记巩固老情人,发展新情人,保护小情人,提防知情人。

       祝老情人不老,新情人不跑,小情人不少,知情人不扰!”

       小卫可是政府的人,我一看,以为是红头文件来了。立即认真学习。并将不懂之处向小卫请示。如:

       老情人,是指岁数大,还是说关系长;

       新情人,什么程度可列入情人标准;

       小情人,是指个头,还是年龄,太小了,那可不行!

       老、新、小,每一类有没有人数限制;

       防范知情人有无具体措施。等等等等。

       小卫还不耐烦了,告诉我,麻利儿的,下网去捞!

有一阵子没回去了,跟不上形势。也不知道情人什么时候都藏水里了?不能像姜子牙似的,长杆短线守磻溪。等鱼上钩。现在是得动真格的,下水去捞,让什么咬一口可麻烦了。另外,要是空网,那就再下一网,要一网下去,弄个大丰收怎办?

小卫说,小和尚背过的姑娘早溜溜的排队等着呢,看我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想起宝玉的话:

弱水三千,只作一瓢饮!

小卫问,能持否?

答:未完。左一瓢,右一瓢,一瓢一瓢又一瓢……

我越说越得意,突然一想,不对。

咦,禅呢?

人节“禅”(黄晓敏续)

大概是愚人节多次被人糊弄,本来就低的悟性更加迟钝,初看情人节说禅”顶多只明白一半(谁让作者选择这天来指点凡津呢)。其实就连这一半也还似懂非懂。斗胆谈心得,便拿些皮毛来说事。

真黛玉没有出家,出家的是宝玉,而且这念头早就有了。林黛玉确实狡猾狡猾的,得到了想要的,敲实了,还不放心,时常逮机会要掂出来再敲一敲。可有时没敲好,反倒弄巧成拙。比如贾母为薛宝钗过生日唱戏,她气不忿,敲打两句,本是盼宝玉再发个誓,谁想也有人搅局,偏点了只寄生草,唱什么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弄得宝玉提笔立占一偈,顿觉心无挂碍。

钗黛素不和,只因皆视宝玉为未来饭碗,关键时刻结成统一战线。先由黛玉发难: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见宝玉答不上来,便以讽为劝:这样愚钝,还参禅呢!

薛宝钗一向装愚守拙,其实也狡猾狡猾的,比黛玉还厉害,抖落出佛祖选接班人的事来,把宝玉镇了: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宏忍在黄梅,他便充作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惠能在厨房舂米,道 :‘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

可惜二位佳人没料到后来的事,一个情死,一个守寡。早知如此,恐怕宁肯早点成全了他,好自家寻个正果去。

过了愚人节,又见到一篇北大荒的文章,总算明白了些。原来“说”也为“说馋”,原来小卫指示下网去捞”不是无的放矢: 打渔队的不去捞谁去捞,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原来那左一瓢,右一瓢的功夫(还有别人的份儿吗?)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砂锅里的时候练就的。

可对还是不大懂。

闭目静思,眼前出现的是海盐山椒熬的鲫鱼汤,嫩似豆腐脑的狗鱼丸,还有小卫笔下的一道风景: 林海雪原,山深林密,两个十几岁的姑娘锯着直径比她们加起来粗得多的大树,霜斧雪刀娇难举,任务完不成,夜色从四面袭来…… 琉璃世界血色黄昏,一片诗意与她们什么相干?而那景色,没听到啊,多么美丽! 多么悲壮!也满不在乎,兀自美丽和悲壮着。

读外附北大荒人的文章,喷饭捧腹之余,悟出那轻松风趣说的不一定是幸福年代。于是半懵半醒地琢磨,从愤世嫉俗到笑忆往事,从“为赋新词强说愁”到以平常心却道天凉好个秋,多少也算渐近禅境了吧。

 

200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