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饶力河

穆小芒

饶力河

饶力河由七里星河和宝清河汇聚而成，蜿蜒曲折的奔东北方向流去，融入乌苏里江，最终并入大海。在小一点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她。

七里星河从完达山支脉的山林中缓缓淌来，河道两旁长满了柳茅子。柳茅子喜湿，当水太大时，又会从枝干高处长出气根，以支撑不稳的根系。柳茅子不成材，最粗的也就胳膊粗细，但生长迅速，是当地老乡的理想烧柴。七里星河两岸不是丛林就是柳茅子，遮天蔽日的，河床又是沙底，即使是夏天河水也是清凉清凉的。

宝清河从宝清县的平原流来，水色混混的，两河交界处，一边清亮，一边混沌，真是泾渭分明。打鱼队的村子就坐落在两河交汇处。实际是三个县的分界。打鱼队属饶河县，隔饶力河相望的是富锦县，宝清河与七里星河以上归宝清县。

无论是七里星河还是宝清河，河道均不宽，平槽水的时候有四、五米深。春天水大时往往漫过河床，注入周围的草甸。这里属三江平原（黑龙江、牡丹江、乌苏里江）湿地，沼泽地地貌。未开垦的平原上尽是塔头墩子，象一个个大蘑菇一样。发大水时，塔头墩子也都会被淹掉，只有上面稀疏的青草，东一撮、西一撮地漂在水面上。

由于河道狭窄弯曲，水流相对湍急，所以对河床的侵蚀十分严重，经常可看到河水将一片河岸卷入水中。但是大自然是公平的，此消彼长。这边河岸被切削掉了，那边的就慢慢淤积起来。整个河床就朝一边移去。

河道弯曲的地方，河面较宽，水也较深，鱼儿多在这里觅食。也就成了下网捕鱼的好地方，当地老职工管它叫“网窝子”，也简称为“窝子”。有的窝子还另有名称，什么“一万八”、“三万二”的，别以为是在玩麻将，那是因为在那个窝子里曾一网打出一万八千斤鱼、三万二千斤鱼而得名！别以为出这么多鱼得多大的水面，这些窝子，最大的比蓝球场大不了多少，小的也就是个排球场的面积。“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砂锅里”北大荒的富庶一点不假。

丰富的鱼产

饶力河的大鲫瓜子（鲫鱼）远近闻名。一斤多，两斤的鲫鱼算中等身材。我所捕到的最大的一条鲫鱼重四斤七两！有两尺多长！

 饶力河水炖鲫瓜子堪称一绝。老职工讲饶力河流经山林，是人参虎骨鹿茸水（究其根源应是山水经落叶树根沙层过滤较为干净罢了），味甜。新捕上来的大鲫鱼，收拾完了，扔进锅里还蹦达呢。一把大粒海盐，一束山花椒藤，行了。炖出来的汤，白白的，上面一层黄黄的鱼油。鱼鲜、汤更鲜……

鲤子（鲤鱼）通常是五、六斤重的，二斤左右的就叫鲤鱼拐子（即小鲤鱼）。大的有二十多斤的。太大太小都不好吃，过了十斤，肉发柴；二斤来的，肉发面。三斤以上至七八斤是理想重量。鲤鱼适合做红烧、浇汁，炖的时间略长，因肉厚，不易入味。有一种罗锅鲤子，脊背是拱起的，象驼背一样。味道独特，其油脂较其它鲤鱼多，也叫油鲤子，炒鱼松（当地人说“炒鱼毛”）一绝。我曾炒过一条，鱼松入口即化，真是美味！鲤鱼还可制成“鱼坯子”，即将鲤鱼从脊背剖开，撒上盐，晾干，可长期存放。知青在回家探亲前都会腌制一两个带回去。

黑鱼。杀生鱼的首选。（作法将在《北大荒美食》篇介绍。）

狗鱼。将其肉片下来，剁成馅，调入料酒、盐、葱姜，用手挤成一个一个肉丸，冷水下锅，开锅即可盛盘。那叫一个嫩！如豆腐脑一般。

鲶鱼，超过二十斤的叫“怀头”（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音如此。）肉有土腥味。通常不去碰它。但是北京通县的烧鲇鱼正经味道不错。曾捕到一条58斤重的大怀头，有一米五长。两个小伙子用杠子抬起来称，初三俄的张红军还去和它比个。

 细鳞是冷水鱼类，只在七里星河有。肉质特别细嫩。

 名贵鱼种有敖花、鞭花、同花（应都属桂鱼类），蒜瓣子肉，清蒸、红烧均佳。桂鱼气性大，出水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所以，这种鱼基本就入了另册，我们的口了。

 不起眼的鱼未必难吃。象我们到打鱼队的第一顿，吃得就是嘎牙子炖豆腐。嘎牙子鱼不大，半斤左右。它的背鳍和胸鳍特硬，还有毒。遇到危险，背鳍和胸鳍全部立起，对手除非冒着被刺的危险，大多就退避三舍了。嘎牙子做汤，其汤色清亮，与鲫鱼汤雪白绝不相同。一浓郁，一清甜，各檀胜场。

 还有一种小白鱼，就叫白瓢子。细长，也长不大，有巴掌大小。从脊背刻开，撒上细盐，稍晾一两天，表皮略绷紧，用火烤，是下酒的佳品。

春－淡淡的绿

春，总是悄悄地、静静地、柔柔地、默默地走来，在不知不觉中……

秋天红黄色彩是缤纷灿烂的，荡漾着成熟丰硕的韵律。经过严冬寒冷的摧残，颜色也失去了生命，虽然春天来了，冰雪消融，草木虽仍保持着秋天的枯黄，但却是僵硬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经意地往远处河岸望去，河边上隐隐一层极淡极淡的浅绿色。像是早晨蒸腾在河面上的水汽，又像是农舍冒出的袅袅炊烟。走近去看，原来是小草的嫩芽，从地里钻出来，但又怕惊动了谁，不敢张扬…… 这淡淡的绿色，一天天地变深，绿遍了整个河岸，整片平原，春天终于唱着生命之歌来了…… 赶上雨水多的春天，这一绿色的渐变过程就会加快很多。假如，连下几天春雨，等雨过天晴，抬头看去，真是：唉乃一声山水绿！

 春天是生气勃发的季节，鱼儿经过一冬的消耗，已是脂尽肉消，它们异常活跃的觅食，为即将来临的繁殖季节作准备。

 为保护鱼类繁殖，有近两个月的禁捕期。我们在这段时间的活比较轻松，如：保养渔船，就是将渔船拖上岸，给船刷油漆，裂缝的地方要用麻条裹着加了油的腻子塞紧，太大的裂缝要用钯钉钉住，再塞麻条油腻子。再就是织挂子，补网。挂子有二、三十米长，一米五宽，应该叫高，用尼龙丝线编织而成，上部的纲绑浮漂，底下的纲绳绑铅坠子。这样下到水里是直立的。鱼钻进挂子网眼后，由于鳃和鳍均被缠住而无法脱身。挂子的网眼是有规定的，不能太小。我们当时是以几个指头宽窄作标准的，什么“叉三”、“叉四”，即是说能有几根手指宽窄。小鱼可在网眼里自由自在的钻来钻去，缠不住它。“叉三”的网挂上的鱼基本上得半斤大小。网则是指大的拉网，四方形的，边长有七、八米。可以视网窝的大小，两片三片甚至更多连在一起用。补网，就是用网线把破的地方补好。网是用小线织的，比尼龙丝粗多了。

 禁捕期是我们亮口班最优哉游哉的时候。我喜欢坐在亮子上，看着河水流淌。水大时，会发出哗哗的响声，水小时，则缓缓地，不知疲倦地流去。水流碰上亮口的木桩，不声不响地打个漩绕过去…… 河水不像海浪有巨大的能量涌上沙滩，冲击着礁石，永不服输的抗争着，河水柔柔的，不紧不慢的，她也有个目的地，海洋，她一定要回到那里去……

 黄昏时的流水最好看，她将天上的色彩映衬出来，晚霞、余辉、云彩、蓝天，水在流淌，天在变幻，大水时，水天融汇，不知是水在流，还是天在动，或许我的思绪也早已融入其中，与水天一起荡漾……

冬－莹莹的白

冬天的北大荒是冰雪的世界。农田、山峦、村舍全被白雪覆盖，河道结冰，又落上了雪，一片晶莹。

 北京的冬天，湖泊也会结冰，是从岸边一点点地向湖泊中心蔓延过去。水流湍急的河流岸边会结冰，但主流上由于水的流动，可能会到三九天才冻住。饶力河的结冰，用老乡的话来说，“嘎吧”一声就冻住了！用科学一点的词，叫“封河”。封河又分成“文封”和“武封”，不论怎么封都会应在“冬至”的节气，早两天或晚两天，不会相差太大。封河的时候，我们亮口的人要值班，因为封河可能会把亮口推垮！你可能不信：小小一条河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我要告诉你，是真的。我们的亮口有两、三次在封河时被推垮！

 先说封河是怎样的情景吧。封河真是大自然显示威力的奇观，没有亲眼见到的，真认为是匪夷所思。封河的那天如果是晴天，有月亮，大多是文封。气温会低至零下十几度，封河均在凌晨3、4点发生。先是一些白絮状物出现在河里，那是冰絮子，像柳絮一样，满河都是这种白絮，飘飘荡荡的。不由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的“咏柳絮”一词，“一团团逐对成球，”“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的酸辛句子。此时，拿一木杆放入河水中，不一会儿就会粘上大大的一团冰絮子，像一个棉花糖棒一样。人这会儿掉下去，老乡有个形象的说法：粘冰糖葫芦了！推垮亮子的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冰絮子！它们会粘在亮口的木桩上，挡水的竹箔或铁箔上，把所有的缝隙都堵死。原来能透水的亮口变成了一座滴水不漏的堤坝。上游水位越憋越高，水位的压差，会把脸盆粗细的大桩和樑推断，上游的水会“哗”的从被摧开的裂口处冲向下游。

 看到起絮子了，我们值班的人，要立即上亮子，把最上面的挡水竹箔拔起，给水一条通道。同时，还要用铁刷子来回刷中层和底层的箔，将冰絮子刷掉，增加透水的空间。铁刷子会越刷越重，拖出水面一看，也粘满冰絮子，成了一个大冰球。

 冰絮子从河底浮上河面，越来越多，越聚越大，先是一团团的，进而是一片片的，然后整个河面都布满了冰絮，白花花的，不知何时，白絮子变得透明了，凝固了，不动了，借着月光看去，河面像一面镜子一样，河封住了。此时掉到河里，也有一说：顶锅盖了。

 武封河。月亮会有月晕，或被云层遮蔽，多是大风天。真所谓夜黑风高。武封河的冰絮子，不是慢慢浮上河面，而是浮上翻下的，会把沉在河底的树叶都翻腾上来，就像《金鱼和鱼夫》的故事中，鱼夫最后一次去请求金鱼，让他的老太婆做海上的女霸王，让金鱼永远服侍她时大海的翻腾和咆哮。虽然没有那么惊天动地，但站在亮口的跳板上，你还是为大自然的威力所震撼。武封河的河面最后是波浪形的，不平整。

 我喜欢在封河后的冰面上行走，你可以看到冰下的鱼儿在游。近在咫尺，却抓不到它。下雪后在冰面上散步别有情趣。河两岸的柳茅子也披上了白衣，远处村子里烟囱冒出的白烟，只飘到一定的高度，就不动了，似乎遇到冷空气也凝固了。走得远一点，或下雪时眺望鱼村，朦朦胧胧的，雪下到地面后就冻成小冰粒了，晶莹剔透的，像是在童话世界中……

  我在铺满了雪的河道上随意走去，四周一片银白，静静地，什么也不想，只听着自己的脚步踏在雪上面的沙沙声。迈步时轻轻缓缓的，生怕踩重了软软的雪花。我轻轻地哼着歌儿，生怕声音大了，会碰碎那冰晶的世界。此时，我喜欢唱的歌有《小路》、《在那遥远的地方》、《深深的海洋》、《三套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海港之夜》、《共青团员之歌》、《让我们举杯》等苏联歌曲。我喜欢它宽广、深沉而又略带苍凉、忧伤的曲调。一个人哼着，走着，不时回头看看在雪地上留下的一行清晰的脚印，那就是我的印记，明天可能被又一场雪掩盖，但它仍在那里，春天来临时，它也会化成水，随着河流，汇入江中，最终纳入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