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北大荒(之一)

 

吴健芳

 

北大荒,是我们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个起点,是我们度过了青春最美好时光的地方,所以,也给我们留下了永远难忘的记忆——

在这里,愿意和我的荒友、校友共同分享我记忆中的北大荒。

 

奔赴北大荒

《送别》

    时光回转——

1968628日上午,北京火车站的站台上挤满了人,一片沸腾的景象;一列墨绿色的火车正静静地停在站台上,这是进入6月以来,隔天一趟即将从北京开往北大荒的知青专列,我和同学们就要搭乘这趟专列奔赴北大荒了……

曾经,在赴北大荒的知青中流传过用《松花江上》曲调填词的歌:“六二八,六二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离开了我的家乡,告别了衰老的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可在离别的时刻,谁还都没顾得上去想以后的事儿。满站台的人,一堆儿一堆儿的,告别的、说笑的、流泪的、照相的…… 喧喧嚷嚷,正是6月酷暑,连忙带激动,个个满头大汗,脸上流淌的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没有让家里人来送我,来了一帮大院的好朋友,大家事先说好,谁也不许哭,要高高兴兴地送别;我们围在一起,唧唧呱呱地说笑,还不时偷偷地嘲笑别人“瞧,那个男生,那么大个子还抹眼泪……

在站台上,她们郑重地送给我一个小日记本,在日记本的扉页上,林达代表大家为我抄录了毛主席的两段话:

“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将亲手把我们一穷二白的祖国建设成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将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任重而道远,有志气有报负的中国青年,一定要为完成我们伟大的历史使命而奋斗终身。”

“我们总要努力!我们总要拼命向前!我们黄金的世界,光辉灿烂的世界就在面前!”

 是啊,为了我们伟大的历史使命,为了亲手建设那“插根儿筷子也能发芽”的黑土地,虽说有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亲人好友的伤感,但那时,我们更多的是奔赴新天地的向往,和为祖国奉献青春的激情。

1038分,火车徐徐开动了……

我们和车窗外的亲朋好友使劲挥手告别,怀揣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谆谆教导和同学朋友们的叮嘱,满怀战天斗地的革命情怀,列车载着我们奔向北大荒。

 

1968年6月28日北京火车站外附同学留念,照片上前排右二是当年的作者

《火车上》

火车开动没多久,刚刚从送别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大家就忙着打开包,拿出各种食物,有的人眼圈还红红的,脸上的泪迹还没擦干净,就捧着西瓜大啃特啃起来。

专列都是硬座车厢,每节车厢大概可容纳120人左右,我们这节车厢除了外附的60个人,还有一半人是和平门中学的。

外附和和平门中学是紧挨的两所学校,当初在学校,我们和他们可没少发生“纠纷”,比如,我们班男女生“混打”篮球,我们在这边操场打得热闹,他们隔个铁丝网,却站在那边大声起哄……

现在,在去往北大荒的火车上,我们同坐一节车厢,并将分到同一个分场,甚至同一个连队。后来,我们同和平门中学的不少“荒友”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们初三西同去的有七个女生,在两面可坐六个人的座位上,除了我们班的5个女生外,还加了一个法语班的男生谢光。

谢光占了个靠窗的座位,还随身带了个有像打字机键盘那样的“快乐琴”,闲来无事,他悠然自得地弹起了快乐琴,在他的琴声感召下,我也搬出了自己带的一架白色的小手风琴(这精致的手风琴“年龄”差不多快和我一样大了,它一直随我走南闯北,如今还在我深圳的家珍藏着,过去的东西质量就是好)。

正巧,高三英的金毓建也带了个红色的小手风琴,听到乐器声,又引来了两个“口琴手”,于是,我们这个临时拼凑的小乐队就在车厢里合奏起来,一首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北京的金山上”等等大家熟悉的、当年的流行歌曲,和着同学们的歌声、掌声在车厢里回荡……

音乐声引来了列车员,为了丰富旅途生活,她要求我们到其它车厢去“巡回演出”。虽说是临时拼凑的,又是业余水平,我们的巡回演出还是赢来了阵阵热烈的掌声。

火车一路向北飞奔……

我们在车上说啊、笑啊、唱啊、吃啊,好象是和同学们一起到农村去劳动,(那时,还没有“旅游”的概念),有一种出远门的兴奋心情。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一去,在北大荒一待就是4~5年,甚至10年,还有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黑龙江的省会——哈尔滨。

车一进站,就听到喧天的锣鼓声,站台上敲锣打鼓扭秧歌,欢迎我们这些北京知青到黑龙江来,随着高音喇叭放出的“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的歌曲,站台上还有不少人,拿着“红宝书”,跳起了当时流行的“忠字舞”。

车厢内外口号声此起彼伏,这场面又使我们热血沸腾,更坚定了到北大荒战天斗地的决心。

从北京到北大荒,我们一路上受到了各式各样的欢迎,在密山,当地领导还进到车厢来探望我们,和知青们握手、鼓励大家。

车在牡丹江却整整“抛锚”了一个晚上,原来,是有几个没被批准,可坚决要到北大荒去的人被发现了,带队的领导要求他们回去,可他们执意不肯回去,还反锁在厕所里不出来,说服工作进行了整晚……

到凌晨4点多,天亮了,看车还没开,大家纷纷下车到车站附近的牡丹江市区去逛了逛,晨曦中的牡丹江市区像公园一样漂亮,天还早,街上没有行人,只有我们这列车上的人。

最终,听说被那几个人的决心所感动,经研究同意他们跟车去北大荒,事情获得了圆满解决。

于是,列车继续向北开去-----

 

《初到北大荒》

 经过三天两晚,火车于630日的晚上9点多到达了终点站——迎春火车站。

我们在站前的小广场集合,准备登上连队来接我们的卡车,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这时,有个女同志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一包农场自制的厚饼干(油叱麻花的)和一个圆圆的、穿在一条绳子上的硬纸片,让我们挂在脖子上,起初,还以为是姓名牌,凑在灯下一看,原来是一个印着毛主席头像的圆卡片。

当时林彪正在大搞“三忠于、四无限”活动,走哪儿都发各种毛主席像,谁料,我们到达北大荒的第一天,得到的礼物就是这个;后来,我们几个女生托同来的学校老师,把这“礼物”带回学校给梁瑞珠,收到这个奇怪的礼物,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折腾了半天,车队终于出发了,我们也累得七倒八歪地躺在行李上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天开始蒙蒙亮了,拿出手表一看,还不到3点,是不是表停了?贴在耳朵边一听,表滴答滴答还在走呀。后来才知道,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夏天亮得早,5点就出大太阳了,可到了冬天,下午不到5点就开始黑天了。

等太阳出来,大家也精神了,纷纷站起来眺望北大荒的景色。

路边有一些修路的工人,看到我们的车队经过,他们站在那儿,一手拿工具,一手拿个小树枝不停地摇,我们想,大概是在欢迎我们吧,于是,也掏出“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本)向他们热情地挥舞起来;

车走走停停,停得久了,就有一群小虫子(小咬)在我们头上飞舞,大家只好找东西赶走它们,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嗨!敢情修路工人不是在欢迎我们,是在拿树枝轰小咬呢,我们还真是自做多情了。

到了北大荒后,我们才知道,夏天,北大荒有三样小虫子“三班倒”:清晨、傍晚是小咬,体积小、打不着,可叮出的包又痒又疼;中午最热时,该“瞎氓”上班了,那东西个儿大,飞起来嗡嗡的,像重型运输机,最爱歇在牛身上,要是被它叮一下,那可不得了;晚上就是蚊子的天下了,有时一团团地围着你,只有躲在蚊帐里才最安全。

每当车队经过总场和分场场部,都有敲锣打鼓的欢迎队伍,可这一路欢迎下来,我们也疲惫不堪了,最后只能躺在行李上,伸出手,摇摇手中的“红宝书”,算是回应。

在北大荒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卡车拉着我们,从晚上到白天,经过不知多久的颠簸,才终于到达了我们的连队——八五三农场五分场三队。

当我们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个个都成了泥猴。

 

(待续)

  

2007.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