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周建中》周志兴
  2008/8/11 13:46:04  周志兴  点击:1138

 

建中走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写点什么。想起来,满脑子都是事儿,坐在电脑前,手往键盘上一放,脑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建中那张微黑微胖的脸,只剩下他那略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但是,说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由自主的,眼睛就酸了起来。

现在,我的床头,摆了一张照片,是今年春节期间十几个战友到我家的一张合影。战友们都老了,青春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建中最矮,他笑得很灿烂。我知道,这是我们和建中的最后一次合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战友,狭义说,就是在一起当兵的人,一起扛枪,一起站岗,一起行军,一起吃苦,一起喝酒,一起高兴,一起忧伤,一起愤怒,一起激动。

周建中就是我的战友。我们在解放军防化13团一起当了六年兵。

那真的是当兵,因为我们都是战士,换句话说,都没有穿上“四个兜”,我复员后,他在部队又多呆了两年,一直当够了8年兵,回到北京能当上三级工才复员。这时,已经是1977年了。

我们是1969年到防化团的。那年,我16岁半,建中比我大两岁,已经18岁了,在工厂当了一年工人后才穿上的军装。我们是在北京坐同一个闷罐子车到济南段店的,我被分在五连,他被分在警通连。那时,我还不认识他。

一个多月后,我被调往警通连。这个连队有一个班,叫8班,这个8班可有些不简单,这个班里出过穆铁柱、出过后来的国家篮球队队长马连民,出过现在的八一队助理教练张斌,还出过现在山东男篮的教练叶鹏,还出过像邢伟宁这样曾名噪一时的篮球运动员。

因为会打两下篮球,阴差阳错地我也进了8班。当然,那些腕儿这会儿还没有到班里呢。

这样,周建中成了我一个连队的战友。

说句实在的,那时岁数小,好多事已经没了印象,而且,我只在警通连呆了半年多,那些腕儿加盟后自觉的不行,就回到了五连,和周建中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知道他是文娱骨干,在团的业余宣传队是活跃分子,但是,因为长的不够英俊,个头也不高,一直没能演上正面形象,记得好像总是小炉匠、温其九一类的角色。但是他总是很快乐,总是热心的帮助别人,在现实生活中,他是个很正面很阳光的人,每次聚会,他总是不可缺少的人,没了他,就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是个很有艺术天分的人。当年上小学时,就是银河少年广播艺术团的成员,还是我们小时候总听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喇叭节目的主持人之一,那段著名的“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就是他的版权。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1974年的929,我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耗,从长清县五峰山的营房回到团里,再到济南火车站去赶火车回北京,是周建中送我到的车站。那天,下着蒙蒙细雨,老天仿佛也在为我哭泣。建中陪着我,默默无语地陪着我。我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会不会是家里希望我回家,发了个假电报来,会不会,会不会?建中还是默默无语。这个场景,我印在脑子里。

和建中接触多起来,还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战友们随着年龄增加,多了怀旧,也多了时间,聚会多起来。建中成了防化团北京战友公认的秘书长。他是个热心肠,每次聚会,从通知人,到落实每个人能不能参加,都是他的事。防化团来了人,或是外地的战友到了北京,他贴时间,贴钱来张罗,服务得细细的。记得警通连的老副连长到北京治病,他也是我在警通连的篮球教练,因为要除了问题,走路不方便,建中非常仔细地怎么到站台上去接,怎么上医院,每天由什么人陪,老连长非常感动。

建中成了我们的拐杖,我们基本上不用记战友的电话号码,有事都会找建中,他是我们的联络人、电话簿、勤务兵,交给他办的事情,放一万个心,总会妥妥帖帖。一次我在去济南的路上,突然想找一个多年未见的战友,一个电话找到建中,他随口说出这个战友的号码,让我的同行者赞叹不已。我们常常有这样的遗憾,建中这样的组织能力,为什么8年也没有混上“四个兜”

就在五月底,我在香港出差,突然接到建中的电话,他说,计划在六月分安排防化团篮球队的老队员到团里去,加上在山东的叶鹏,要和现在的团篮球队切磋一下,也算是传帮带吧。他特意告诉我,张斌也去。

我说,只要有空,我一定去。

529,是星期四。早上8点多,电话突然响起。对方的声音很陌生,也很悲伤:“我是周建中的儿子,今天早上,我爸爸走了!”

晴天霹雳!

怎麽会这样!

我马上赶到位于方庄的东方医院。在急救室里,建中躺在那里,呼吸机还在不住的工作,一下一下打在建中裸露的胸口,他没有一点声息。医生说,其实送来时,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现在的抢救,只是家属要求做最后的努力。

建中刚刚过了58岁生日。

从生到死,阴阳两界,建中的旅程其实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

几个月前,他做了一次心血管手术,手术很成功,他又能够和战友们一起聚会,一起畅谈。这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他的儿子周围告诉过我们,建中甚至说过这样的话:我就是为战友们活着的。

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但是,病魔不愿放过这样的好人。这天早晨,他上厕所,突然感到不舒服,出汗,马上送到东方医院,仅仅十分钟,他已经到了天国,甚至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的妻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打击!她哭着,泣着,她埋怨自己,当我听到她说:“是我杀了你啊!把我带走吧,我要为你赎罪”时,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三天以后,战友们在八宝山送建中最后一程。除了北京的战友,济南的战友来了,青岛的战友来了,烟台的战友也来了。正在抗震前线的防化团团长特地派来了一个留守济南的副政委。战友们没有哭泣,有的,是默默的思念,是不住的叹气。

其实,大家还没有醒过闷儿来,建中这样一个好人,就这么没了?

当我们看到躺在鲜花丛中的建中时,才知道,这是真的。建中在也不能和我们一起快乐,一起忧伤了。他成了刻在我们心中的一道深深的深深的痕迹。

建中,我们永远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