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春?春是谁?》孙永安
  2008/9/7 9:57:30  孙永安  点击:1058

 

 

在我的日记中,有不少记述校园春天景色的片段,这里不妨引上几段:

昨夜下了一场雨,清晨一起床(就)到操场上(锻炼)。空气新鲜又湿润。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穿过东边楼房的空隙,射在场地上。我轻松地跑着,用力呼吸着。天空绯红的云朵把早上的景色装饰得更美了。两楼间百鸟争鸣,迎春花在微风中显得更加妖艳了。……

 (1963328

春风中,杨柳枝得意地舞动着,河水涨多了,猛劲地流着。桥下溅起了大朵大朵的银色的浪花。一群群白鸭漫游在浅水上,用双翅扑打着水,好像故意将水花溅到伙伴的身上。许多鸭子不停地叫着,顽皮地将头伸进水里又抬起来,摆摆头甩掉头上的水珠。

(1963年4月10)

一阵小雨过后,天立刻放晴了。晚霞照在挂满露珠的枝叶上,晶莹闪烁,美丽极了。桃花瓣落满一地,像雪片似的。地湿润了,空气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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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春天有时来得很突然,过了“惊蛰”天气就开始转暖了,照文人们说法,就是开始有了“春意”。人们盼春,是因为已经厌倦了冬天的枯燥与憋闷,希望能在户外多活动活动。但北方的初春还是比较冷的,而且整日大风不止。但尽管如此,冬天也无法阻止春的脚步:你看,那高大伟岸的白杨,枝头上已经孕育了苞蕾,柳树尽管还没有抽出枝条,但已经不再那么僵硬了。向阳的坡上,小草的嫩芽已经长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春的信息!

北京的3月份,是残冬与初春激烈争斗的一个月:不肯让出地盘的冬天,还在拼命挣扎;而春的脚步却一天天地临近:杨树上吐出了长长的穗子,湖面上荡漾着清波,人们可以在湖边散步,风吹过来,还带来一丝暖意。树虽然还是光秃秃的,但春已经在大地上躁动,所有的生物都在为春大造声势。人们对春的需求、对春的渴望,对春的期盼也与日俱增。

位于京城东南一隅的北京第一师范学校,春的临近则更有特色。

最早在校园里开的是桃花和迎春花。它们,作为春天的“先头部队”,在校园的一些角落里绽放。粉红色的桃花在一片墨绿的侧柏的映衬下,显得光艳夺目,金灿灿的迎春花,位置虽低却非常抢眼。尽管它们还有些势单力薄,但已经把那枯燥死寂的气氛给打破了,这粉红的桃花与金黄的迎春,明星似的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受到大家的青睐。

进入四月,春阳暴暖,一场春雨,一下子把花期提前了。校园里许多花都开了。先进入你视线的就是白艳艳的梨花,十几株梨树在阳光下非常耀眼。它会使你自然联想到唐代边塞诗人岑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著名诗句。然而岑参写的不是梨花,而是边塞壮丽的雪景。以梨花之光洁形容雪,这真是奇妙的联想。那洁白靓丽的梨花有如纯真少女的笑靥,美而不妖,艳而不媚,仪态端庄而大方,任何龌龊的杂念都会消失在她的面前。蜜蜂上来采蜜,蝴蝶闻香而来。走过它身旁,你一定会停下脚,深深地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花的香气都吸进去,让五脏六腑都能享受花的幽香。梨花向我们展示的是春的丰满,春的韵味,春的盛大,春的光辉。

在通往宿舍的甬道两旁,满枝都是粉红色的山樱花。枝上的花朵多得挤都挤不下,似乎还有花蕾没有开放。一个枝条就是一个花柱,团团密密不留一点儿缝隙。任何一片绿叶都休想从里面钻出来,这花几近于霸道。它们要向世界发表春的宣言:春,是任何势力也阻挡不住的,它将主宰一切!

春是什么?春就是潮汛,就是奋进,就是向上,就是积极,就是欣欣向荣,就是朝气蓬勃。谁是春,春是谁?春就是我们,春就是青年!作为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就是奋发向上。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努力奋进、积极向上是那个时代的旋律!

但那时的我们,也并非是只会挥舞旗帜高呼口号喊喊打倒的青年,我们的身上或多或少总还有一些“小资”的温情。这种柔情就像晚间飘来的一阵浓郁的花香——应该是丁香花的花香,就能把你熏醉。花前月下,不乏也有情侣在低语,爱情之神的莅临,有时会像猫眯的舌尖,舔拭你的脚心——痒得钻心;有时又像孩童第一次贪吃的窃取——紧张而又新奇。

春天的师范学校,校园真是美极了!花美,人也美。

校园里几乎到处都是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师范学校女生多男生少,课余时间,校园里几乎到处是女孩子们的身影。她们出没于花丛绿树之间,并不都是楚楚动人的“二八佳丽”,但绝对非常纯情。也有出类拔萃者,或美在一双眼睛上,或仅是脸型好看,鲜见标准美女。在芸芸众女生中,她们应该是其中之佼佼。然而在美女如云的今天,她们或许无法与走红的“超女”比肩,但其传统女性的文静与含蓄,不事张扬纯洁朴实的美,却是当今“超女”们所不及的。

当浴后的女生,拖着湿辘辘的秀发,站在楼下的晾衣绳前,一边往绳子上搭衣服,一边哼着“九九艳阳天”,红润的面颊上现出酒窝时,假如你恰巧路过此处,不经意地窥视到这花丛中的晾衣女生,丰满的体态,自然大方的青春美,也不会毫无感觉吧?你一定会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当男女生不经意的一次手与手的接触,是不是也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春,会给人带来希望与期盼,也会让人心躁动不安。在视“小资”为可怕可憎之敌的年代,埋藏在年轻人心底的一丝温情,被“革命”的巨石压迫着,像岩石下的一根草,艰难地活着;像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舟,被巨浪抛上摔下。它们随时都有折断、倾覆的危险。爱恋着的年轻人,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能走到最后的是极少数。

春,孕育着生命,孕育着情爱。但,春是匆忙的、短暂的,稍纵即逝。“春常在”是人们的奢望!她几乎无法完成孕育胎儿的神圣使命,留给她的时间太少太少。春,也是不幸的,悲哀的。

——在1960年代。

2008426星期六晚23时)